秋池没惊讶太久,他抱着箱子,脸上露出歉疚之色:“不好意思先生,箱子可能有点脏,我帮您放在玄关地上吧?”

傅向隅没说话,秋池只当他默认了。

紧接着他蹲下身,把那箱橙子慢慢放在了傅向隅的脚边。

秋池上半身俯进玄关的时候,傅向隅又闻到了橙子味,和那天他“尝”到的有点不太一样,是那种很新鲜的、酸甜的气味,傅向隅猜想那气味应该源自于他衣袖上橙汁留下的污渍。

“损坏的那两颗橙子我已经帮您处理掉了,算下来折价25块,我已经帮您申请了部分退款,请您注意查收。”

傅向隅看着他,这个人依然带着那副厚重的棉白口罩,头发倒是剪短了,理得很干净,像是中学时常见的那种标准学生头。

“我不是说了不用赔?”傅向隅的语气说不上熟稔,也说不上冷淡,“近期都是恶劣天气,发生意外也很正常。”

秋池低着眼睛,很官方的回答:“感谢您的谅解,但我们有规定……天气是天气,我们的犯错成本不该让客人来承担。”

能找到这份时间相对自由的兼职很不容易,他的履历不太干净,很多兼职的地方都不敢收,好在外送员的审核没那么严格,又刚好遇上年关,正是缺人的时候,面试他的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通过了。

正因为这份兼职来之不易,秋池才更不敢犯错。

万一这人嘴上说着没关系,一转头就去平台上把自己投诉了,那他到时候上哪儿说理去?

“你送这一单多少钱?”傅向隅忽然问。

“……”秋池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犹豫了一下,想着他毕竟是自己的债主,想要了解一下自己的收入情况也无可厚非,于是他回答道,“您这单不算远,不算雪天补贴的话,应该也有15块。”

“那两万块钱,”他以为傅向隅是怕他还不上那笔欠款,于是赶紧又道,“运气好的话,开学后再过两周左右就可以提前还给你。”

傅向隅又不说话了。

两人因为之前那场意外,再见面时总有种不尴不尬的氛围戳在那里,而且他们两人说熟也不准确,说不熟也不大对,秋池最怕应付这种场面,硬着头皮小声道:“那我先……”

傅向隅打断他:“你膝盖上的伤,要不要进来处理一下?”

还没等秋池开口拒绝,傅向隅就又问道:“还有单子要送吗?”

被傅向隅这么近距离地紧盯着,秋池的舌头有点发僵,他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问题。傅向隅家里的暖气似乎开得很足,有丝丝缕缕的暖流从他身后的房间里流泻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今天的天气格外得冷,而自己也格外得累。

这会儿算是他们午休的时间,平台没再往他手机上派新的单子,但这里离都兰又很远,如果想要休息,他还得花一个多小时赶回去。

可他跟傅向隅并不熟……

“我……”

傅向隅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他侧身往旁边让了让:“进来吧。”

秋池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傅向隅用脚把那箱橙子拨到一旁:“鞋柜里有一次性拖鞋。”

他没等秋池,径直走过门厅,上了二楼。

等秋池换好鞋再抬起头时,傅向隅已经消失不见了,他犹犹豫豫地走进去,在门厅之后看见了宽敞的客厅,房子里冷清清的,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主人不在,秋池也不敢到处乱走乱看,于是只好直愣愣地站在沙发边上,这里太大太干净了,弄得秋池有些不自在,心里已经有点后悔自己跟进来了。

好在傅向隅很快就从楼上下来了,他手上提着一个家用急救箱,小臂上还挂着条灰色卫裤,这条裤子他买小了,也没想起要去换,一直就丢在衣柜里。

他看了眼戳在沙发旁的那个人,有些疑惑:“怎么不坐?”

秋池有点难为情,很尴尬地笑:“我裤子有点脏……”

傅向隅沉默了几秒。

顿了顿,又上下扫了他几眼,终于道:“这几天这么冷,你就穿成这样?”

冬季的御寒衣物并不便宜,秋池已经连续好几年都没舍得买新衣服了,身上这件穿的还是高中时候妈妈给他买的棉服,菜市场地摊上不到一百块淘的便宜货,里头的棉花被洗的薄一块厚一块的,穿起来臃肿,但实际上却并不怎么保暖。

傅向隅一直在注视着他,这种审视和打量让秋池感到窘迫,尤其对方在他眼里,还是一个各方面条件都远高于他的、刚刚成年的一个男孩子。

他比他年长了八岁,先后考入了同一所大学,可他们的现状,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秋池很害怕这种落差感,这种可怕的差距让他觉得有点不甘心,可他光是维持现状,就已经感觉精疲力尽了。

“还行……”秋池干咳了一下,似乎有些词穷,过了一会儿才又低声说,“习惯了。”

第12章

傅向隅没有再多问什么,他把手里的急救箱和长裤递给秋池:“自己处理一下吧。”

都跟着人家走进来了,秋池也不好再矫情地推脱什么,但看了眼坠在那条裤子标签上还没摘掉的吊牌,他还是显得有些迟疑。

“没有……旧的吗?”他问。

傅向隅拧开刚刚喝过的那瓶水,闻言皱了皱眉:“你想要我穿过的?”

秋池觉得他的话说的有点奇怪,但傅向隅这种家境,显然也不会有什么穿旧了但还舍不得丢的衣裤。

“我不是那个意思,”秋池说,“就这条就行。”

“谢谢。”他又补了一句。

大概因为现在并不是在公众场合,而秋池也不属于他社交圈内的群体之一,傅向隅忽然不是很想再端起那些明面上的“社交守则”。

他讨厌被那种装模作样的“皮套”束缚着,例如被邀请在开学典礼和迎新晚会上拿腔做势地朗读着别人准备好的稿子,又例如在社交场合中永远都得表现得斯抬斯敬,显出门第和家教。再就是那些琐碎又没什么必要的礼貌用语、场面话。

因此这会儿对于秋池的感激,他始终以冷淡的态度回应。

不过这种冷淡与疏离反而令秋池感到舒适,他往侧后方看了看,又转过头问傅向隅:“方便借用一下您家客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