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我爸妈去了一趟庐山,走了很多的路,爬了很多的楼梯。”而她竟然也真的下意识地开始解释自己变瘦的原因,“然后景点的菜贵还不好吃,就……”
自己说这个干吗?宁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些话放在当下,放到宋持风受伤的情况面前确实太无足轻重,便顿了顿,话锋一转:“受伤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的电话挂得太快了,”男人的语气里好似有几分无奈,“我没来得及说。”
他一句话就轻轻地点到了宁馥的死穴。宁馥只觉得从脸颊到耳根一下升起灼人的热感,行动能力与发声功能都一下被封死,她只能乖乖地被宋持风带着走到床边,坐在他的身旁。
“不生气了好不好?”宋持风是真感觉现在这一刻如梦似幻,美好到让他甚至有点儿惧怕一会儿会迎来梦醒时分,睁眼又要面对向他汹涌袭来的孤独与黑暗。
他以食指轻轻地顶了顶宁馥的掌心,可这一刻自小姑娘的手上传来的好似无骨般的柔软触感,倒像是在无形之中佐证他并非身处于现实之中。他只能伸出手去抱她,试图用更加真实的触感来让自己安心:“宁馥,你一个人想了这么多天,现在是时候我们一起好好谈谈了。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直接跟我说。”
对于已经做过的事情,宋持风没有办法否认,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他的动机、行动的过程以及导致的结果都无比清晰地呈现出来,所以他最害怕的就是宁馥会从此怕他,从他的世界逃离之后再也不联系他。
虽然这一刻他好不容易把她抱在怀里,但他心里最好的打算也只是她怒气冲冲地向他质问:“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因此,他在说出希望两个人好好谈谈这件事儿的时候,依旧保持着一种温和的低姿态。但他怀里的女孩儿听见他以商量的语气说出的话,第一反应依旧是沉默。
那种沉默,宋持风遇到过很多次。从第一次他向她发出暗示,到后来无数次面对他时她展现出的冷漠,这种沉默在她那里就是一种无声的抗拒与回避,于他而言则是拿着锋利的刀在他的身上慢慢地切割。
宋持风有些不安地拥紧了她,手指顺着她的发隙滑入长发中,却意料之外地感受到一片潮湿的汗气。现在的天气还不算冷,宁馥也只在短袖衬衫的外面套了一件较薄的长袖外套。那股汗气被她的长发锁住,根本散发不出去。
他忽然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一个极小的细节。刚才在靠近宁馥的时候,他感觉宁馥的呼吸好像比往日任何一次的呼吸都要急促,好像她迫切地渴望着氧气。当时他只有一瞬间觉得奇怪,现在想来,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当然不会是因为她见到了他,而是因为她是一路跑过来的。
“你疼不疼?”她问。
“不疼了。”
宋持风在意识到她急着跑来找自己的瞬间,悬着的心终于缓缓地落回原位。随后,小姑娘温柔地询问他的状况,并轻轻地伸出手回抱住他。他深吸一口气,因失而复得,眼眶浮现出些许湿意。他侧过头去贪婪地呼吸小姑娘颈间的清香时,便有些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你不走了,我就不疼了,宁馥。”
宁馥在被宋持风更加用力地抱住的时候,脑海中本能地冒出的想法是害怕他的伤口崩开,想让他赶紧坐好或者躺下。但她刚侧过头,想看着宋持风的双眼说话时,她的唇便被男人的唇捕获。两人的唇轻柔地相贴,仅一眨眼的时间,她已然沦陷在他的温柔中。
宁馥也不知道他一个伤患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自己又不敢挣扎:“你的伤口给我看看。”
宋持风有些好笑:“已经包扎起来了。”
“有没有伤到内脏?”那视频在她的脑袋里反复播放了一路,叫她越想越害怕,“我看视频里你们僵持了好几秒,感觉刀子捅得特别深……”
女孩儿的眉眼间全是担心的神色,让宋持风的心几乎要化成一摊水。他正准备说话,却听病房的门锁传来一声轻响,医生的声音传来:“哎呀!不好意思,打扰了,现在方便查房吗?”
宁馥侧头,就见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走进来,门外还站着两个正准备进门的护士。宋持风说了一声“方便”,便轻轻地拍了拍宁馥的手臂,对她说:“你出去等我。”
那医生好歹年过半百,对男女间的感情之事自然是懂得很。看小姑娘眼泪汪汪的,他也从善如流地顺着宋持风的话说:“是啊,病人家属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好的,不好意思。”
宁馥本来听宋持风说让她出去等,还觉得是因为他伤得很严重不想被她看见,但医生也出声赶人,她立刻就没了立场,只能擦了擦眼泪,默默地出了病房。
“好漂亮啊!”
“是女艺人吗?没见过啊。”
“连哭起来都那么好看……”
病房门被关上后,跟在医生身后的两个实习生终于忍不住咬耳朵。医生回头看了一眼,也没指责她们的意思。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且一般这些成功人士的周围有漂亮的女孩儿围着转实属正常,二人也不一定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旁人说上两句,人家也未必在意。
医生熟练地将病床周围的帘子拉起,就听宋持风淡淡地接上了护士的话:“我女朋友是舞蹈演员。要是你们对古典舞有兴趣,她下次巡演时,你们可以来看看。”整个病房顿时再无任何杂音。
宁馥坐在病房门外,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有时间来处理一下手机上的消息。余晓枫作为把宁馥吓跑的“罪魁祸首”,显然是慌了,连着发了好几条微信消息过来。
余晓枫:“宁馥你去哪儿了?”
余晓枫:“你不会是被恶心到去吐了吧?”
余晓枫:“还是你晕血?”
余晓枫:“呜呜呜!我知道错了,不该给你看那个视频的。”
余晓枫:“你快回来!我已然承受不来!”
余晓枫说到最后,竟然连歌词都出来了。宁馥感到有些好笑,又有些愧疚,赶紧给余晓枫回了几条微信消息,解释说自己只是临时有事,让余晓枫别担心。
“嫂……呃,不是,宁小姐?”
回完余晓枫的微信消息,宁馥听见熟悉的声音,一抬头,果然见杨开远从电梯间的方向走了过来,手上还拎着个很大的保温饭盒,看起来应该是给宋持风送饭来的。
“杨先生。”宁馥立刻站起身礼貌地朝杨开远点点头,“刚才医生进去查房,说是让我回避一下。”
杨开远在宋持风这儿装狗腿子的样子玩笑惯了,一看宁馥这么客气还挺不习惯,忙念着“别别别”走上前去:“您这是……看风哥来了?”
宁馥点点头:“我今天在同事的手机上看见他受伤的消息。”
您可算是看见了嘿!杨开远寻思这群人的传播力度真不给力,两三天了,都干什么去了?想想昨天一整天宋持风坐在病房里,医生不让他久坐,他躺下的时候做不了别的,就看着窗外出神,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一直在想,杨开远就一边像被小刀割屁股似的坐立不安,一边觉得心里怪不舒服的。
其实之前杨开远头回看见宋持风在身边带着宁馥的时候,就知道宋持风这一次在感情上应该栽得挺狠。
可能也是上了年纪吧,杨开远总觉得追个女孩儿大费周章的没必要,换个人也差不多。漂亮的女孩儿那么多。宁馥好看是好看,但和她一样好看的也不少,毕竟就一张美丽的脸而已,年轻的女孩儿各有各的美感,舍了这个“赵飞燕”,还有那个“杨玉环”呢。
但宋持风显然不这么想。所以这次见宋持风躺在床上出神的样子,杨开远就觉得,若不是宁馥来,估计风哥的这股劲儿还真过不去了。于是杨开远找人查了宁馥的手机号,想着过两天她要是还不来,自己就打电话过去说宋持风病危了,看她来不来。
“对了,杨先生,你能跟我说一下他的情况吗?”宁馥看见杨开远,在心里也悄悄地高兴了一下,“我怕他不想让我担心,不肯跟我说实话。”
“那当然可以了!”杨开远就等着宁馥这么问呢,闻言直接爽快地把手上的保温桶往旁边一放,往宁馥的身边一坐,就滔滔不绝起来,“我跟你说,那天的情况是这样的……”
虽然杨开远也是事后从度假山庄赶过去的,根本没有目睹事发现场,但他从小就擅长编故事。早年宋星煜还是个嘴里“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的小屁孩儿的时候,杨开远就已经很善于将各种童话缝缝补补、修修改改后变成一个崭新的故事,譬如《狼族杀手小红帽》,或是《苹果商人白雪公主》,把年纪尚小的宋星煜哄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更何况这回是确有其事,杨开远只需要加以润色,怎么催泪怎么来就完事儿了,那还不手到擒来?他甚至游刃有余地把宋持风在受伤前去自己的度假山庄疗情伤的事儿也给缝进去了。看着宁馥噼里啪啦地掉眼泪,杨开远是脸不红,心不跳,顶着一脸“我也不忍心但我不能骗你啊”的纯良表情,还不忘给宋持风铺路:“宁小姐,风哥那伤口正好在腰腹那一块儿。在拆线之前,伤口是不能碰水的,他也洗不了澡,只能用湿毛巾擦。前两天别提他有多惨了,伤口好不容易结了一层薄薄的痂,一弯腰下去就又被挣开了。他洗完澡出来,连腰上的纱布都是红的。”
“是啊是啊,所以你们抓紧时间给他找个护工吧。再这样下去,他什么时候能出院啊?每天都在无效养伤。”两人说话间,医生也推门出来,接的是杨开远的话,却是先瞄了宁馥一眼,“他现在的这个情况,除了每天静静地躺着之外,最好什么都别做,要不然伤口愈合了又被挣开,愈合了又被挣开,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哎哎哎!好的,我这两天就去找人。”杨开远感觉自己可真是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这边要哄着人家的小女友,那边还得被医生追着训,“医生您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