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妹的事已经查明,不如由始作俑者自己道来罢。”冥君向旁甩袖,只见青光一闪,一活物从她宽大的袍袖中被掼到了地上。
这是个戴了半边面具的中年男子,濯春尘有乾坤袋可以储物,冥君也有自己的储物空间。
男子困于其中,随着冥君的举动被颠来倒去,胃中早是翻江倒海般难受,一时也顾不得磕磕碰碰的疼,痛苦地伏在地面干呕了半晌,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阴阳使。”
李怀疏看不见,沈令仪替她作了眼睛,捕捉到男子腰间系了枚刻着阴阳使司印的如意钮,与濯春尘腕间那枚如出一辙。
同濯春尘在痴念水边一别,音信全无,虽只是萍水相逢,却到底有缘,她二人醒来之后都向花俟问过濯春尘下落,得知她被衡度司的人发信号弹骗去,受了些伤,又被路过的旧友所救,尚在修养中,幸好有惊无险。
“休要浪费时间,速速交代。”冥君冷声喝斥。
沈令仪对阴阳使的了解多半来自濯春尘,见这男子皮不松肉不垮,往多了说也就三十来岁,却须发皆白,好似已逾知天命,较之濯春尘霜白的两鬓严重得多,便猜测此人利欲熏心,不惜消耗自己寿元,频频来往阴阳两界倒卖货物赚大钱。
果不其然,男子在交代案底时证实了自己财迷心窍。
他跪倒在地,瑟瑟缩缩地向冥君作了个揖:“冥君晓得,能任阴阳使的皆身负异能,小人没有旁的长处傍身,就是耳力好。那日,李氏府君故去,未闻哀乐,也没见缟素,但府里头一位小娘子的哭声凑巧叫小人听了去。”
“她哭得很小心,好像怕被人晓得,却又哭得很伤心,吵得小人耳朵受不了,只听见她跟老天哀求想要阿姐回来,她愿意付出所有,想起李氏家大业大,小人不知怎地就起了歪脑筋……”
事情厘清,冥君将那满口求饶的男子收回袖中,回去后预备交由谢浮名处置,先按照阴阳使司的规矩惩处,再除名,终身不得踏入无尽墟。
知晓了前因后果,李怀疏久久未能回神,过了片刻,斟酌问道:“冥君,可否让我见见妹妹。”
冥君稍一顿,笑道:“只是你妹妹如今有些离不得人,见面会费些劲。”
“离不得人?”李怀疏不解。
“确切地说,是离不得某个人。”冥君面色微妙,想了想,索性将话挑明:“你要见她,我是做不得主的,改日叫谢浮名带来见你便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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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血咒
冥君几次吞吐, 旁人还只当这事棘手,拘束魂魄,按其生平撰写命书, 使之投胎往生是冥府职能所在,弥因虽是受人蛊惑才导致阴阳颠倒, 但终究乱了规矩,她作为冥府之主, 要明罚敕法也无可厚非。
却不料症结竟系于谢浮名一人。
李怀疏与花俟俱都神色一松, 后者微笑道:“那便有劳冥君了。”
“怎么, 你与谢浮名认识?”冥君回过味来。
沈令仪捏了枚木片,听着她一无所知的内情,轻抿着唇,有一搭没一搭地擓着碗里的药渣。
“谢老板精通鬼事, 在人间有些名望, 我无故占用了妹妹躯体, 莫名其妙重生, 又遍寻不得妹妹魂魄,心下难安, 于是找上门去请她帮忙。”李怀疏坦言。
“这便奇怪了,她身兼阴阳使司诸事,少不得要在人间走动, 但那半间凶肆实则是个幌子, 她做的也不是什么银钱交易,你空有一具魂魄,却做不得躯体的主, 既没有三两骨, 又拿什么同她谈生意?”
言罢, 冥君多看了李怀疏几眼,忽地扬唇一笑,却是自个儿想明白了:“我说呢,原是她一双嫌丑爱美的眼睛又在坏事。”
眼睛?谢浮名之前似乎也提过自己会受双眼控制,做自己并不想做的事,话里话外俨然将双眼视作了身外物,非是与她同体所出。
听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你们既有这层关系在,想必不用我说,谢浮名也定会将弥因带来见你,你且等等罢。”
冥君理了理衣摆,指尖捏着穗子向下一牵,引着足以号令千魂万鬼的令牌庄严地搭在膝上,她再抬头时已换了副颜色,肃穆道:“本君今日来此,还有桩要紧事与你商量。”
日理万机的冥君拨冗来了玉清峡,先是过问阴阳玉简,又是直奔李怀疏而来,这阴阳玉简是青丘国所有不假,但要替李怀疏另造玉册,助其重生为人,不可能越得过冥府。
莫非冥君不同意这事,要从中阻挠?花俟紧张得心口一提。
伤未痊愈,精神难济,李怀疏强撑至今已有些累了,但她听冥君如此说,又将沉甸甸的双肩郑重地拎了起来,苍白着脸客气道:“冥君请说。”
冥君瞧出她身体不适,也收到了沈令仪轻飘飘向自己投来的目光,笑了一声,并不迂回,开门见山,直指自己来意。
“你李氏门族受古怪的血咒所累,十几年间,族中男子接连横死,以致你李氏门庭寥落,子息凋零,你知不知道是为何?”
李怀疏捏了捏指尖,轻轻点头:“花俟姑娘与我简单提过几句,待去了青丘,她在路上会同我细说。”
“事情虽是因一人而起,但薄情寡义,抛妻弃女,多得是这样的男子,累及阖族倒也不冤。”冥君唇角勾出嘲讽的笑意。
一碗孟婆汤,饮尽前尘事。
可心无挂碍入了轮回的是男子,惦念从前的矢志不渝,不愿吞饮的是女子,沧浪镜中常常映照出男子始乱终弃的生平,口口声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过不多久,深情已另许他人。
“青丘国的老国主处事是有些极端,就这件事而言,我却十分赞同她的做法。”冥君顿了顿,不免遗憾地说,“但你家这些叔伯兄弟死得不大合适,与我冥府鬼籍对不上,反倒给我添了一桩大麻烦。”
“六界之中以仙界为尊,冥府亦在仙界之下,出了这等乱子,瞒是瞒不住的,我一早禀过天尊,但因事起青丘,且其中裹挟着私怨,天尊亦不好出面处理。其实也不必天尊出面,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血咒既是青丘老国主所下,消除也不过举手之劳。”
花俟不认可她的说法:“哪有你说得那么简单,大姑姑尊号九灵,意比九天,足见她生前多受疼宠,人间的十几年在我们狐族眼中不过瞬息,怎消得了祖母怒气,她哪会轻易饶过李氏男子?”
青丘国已经身陨的九灵公主便是七娘的母亲,她是狐狸与人所生,另一半的血脉来自李氏旁支李侪,那日花俟只说了个大概,李怀疏只晓得李侪有负于九灵公主,才会惹来青丘老国主动怒,对李氏下了血咒。
“老国主既是你祖母,在座的便数你最熟悉她之脾性,那你想要弥因认祖归宗又哪有那么简单?”
花俟的脸色立时沉了几分,也不再驳斥回去,显然是被说中了,冥君向她付之一笑:“你所求为何,我所求便为何,成与不成皆系于一人身上罢了。”
又抬眸看着李怀疏,直言道:“我今日过来,便是想问问李姑娘愿不愿意替你家人解了这难缠的血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