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郑沅来正院请安,程夫人见她赶制的新衣连连点头,还特意从自己的妆匣子里捡出一支金蝶珍珠流苏步摇,整好配郑沅的衣裳。

“这样很好,”程夫人拉着她来回看,颇有几分惊艳,还斜睨了郑沅一眼,“你平日就是太素了些,又不爱打扮,真是白白糟蹋了这幅相貌。”

临出门又特意叫莺花也跟车同去。

程夫人要派谁跟着,郑沅都是无所谓的。反正她们目标暂时一致,其实多个人还多个帮手,毕竟琵琶傻乎乎的,也从来没陪同主子有外出访客的经验。

门子早早便得了吩咐,套了辆簇新的桐油马车候在侧门,车里头铺的一套鸭绿花锦坐垫,也是新的。

这待遇真是一个天一个地,郑沅笑着招呼琵琶、莺花都跟着上来:“都别坐车沿上了,车里宽敞得很,都进来,外头风大。”

莺花有些意外地看了郑沅一眼,心想没想到二姑娘也有这样仔细的时候,表面却不显,不卑不亢地道了谢。

琵琶就显得兴奋多了,她都快两年没出门了。在车上不时便忍不住把帘子撩开一条缝偷摸看外面的街市,两眼发光。

若是原来的程湘思,让她出门只怕晚上都能兴奋得睡不着,郑沅能够看到她乏善可陈的记忆,今日换了她坐在这儿与琵琶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

记忆里,程湘思几乎没有出门的机会,程夫人外出拜年也好,访客也好,参加各家举办的花会宴会也好,是从不会带上庶女的。

便是程家要宴客,她至多只能领些杂务,也难有露脸的时刻,而她也没那个争锋露芒的勇气。

但对于来自现代又专心做任务的郑沅来说,街市的热闹就没什么吸引力了。她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其实却再次打开了系统。

她把有关杨侍郎夫人严氏的有关描述又读了一遍,努力从文字中去分析她的性格与喜好。

霍柏川的母亲是严氏的亲姐姐,两家人是极亲密的。两人性格也很相似,都是个性子爽利又通透大气的女人。

在这样的人精面前,通常不要玩心眼,反而更加容易收获好感。

车轮碌碌,很快便到了。

杨侍郎家住城东杨柳胡同,门脸向街而开,门口已停满了各家女眷的香车绣撵,杨家四个姑娘与一群丫鬟仆妇在门口迎客。

见了她的车,其中一个年纪稍大些的,生得柳眉凤眼,腰细身长的杨家姑娘,连忙迎将上来:“可是程家姑娘?”

莺花先跳下车来,扶着郑沅踩着脚凳稳稳当当下了车,听见杨家姑娘已来问候,忙福身行礼问安:“给杨大姑娘请安,这是咱们府上二姑娘。”

杨大姑娘好奇地歪头瞧着郑沅,执了她的手引进入内堂,好奇地笑道,“你们府上竟不知藏了多少美人呢,我往日竟没有见过二姑娘。”

“我哪里算什么美人,我家大姐姐才是美人。”郑沅笑了笑,避开她言语中隐隐的探究。

“说到湘慈,今儿怎么不见她?”

“她今儿一早起来便有些不爽利,咳了好一会,娘便不让她出门了。”郑沅答得是程夫人教的话,“她遗憾得不得了,还特意嘱咐我向几位杨家姐姐赔罪。”

“可真是不巧,”杨大姑娘跺了跺脚,“我预备了好些话跟她谈呢,罢了,下回我去你们府上瞧她便是。”

“很是,到时杨姐姐也莫忘了我。”郑沅谈笑自如,倒把一旁的莺花惊掉了下巴。

“放心吧,我定来叨扰。”

杨大姑娘亲自引她到西花厅坐下,此时花厅中已高朋满座。杨大姑娘一一为郑沅引荐:“这是陆尚书家夫人、两位陆家姑娘……”

“这是我姑母霍夫人并霍家两个姑娘……”郑沅正见礼的身子微微一滞,很快反应过来,顺畅地问安行礼,在一边安坐了。只是心跳有些加快。

可怜她把杨侍郎夫人分析了一路,没想到她这个觊觎男配的丑媳妇直接见了婆婆。

郑沅偷偷看了霍夫人一眼。

霍夫人约摸四十岁光景,看着却像只有三十上下,模样与杨大姑娘竟有些相似,都是一样的凤眼,年过四十的人了,身材仍然细长高挑,穿一身殷紫色织金绣莲纹缎衣,显得既富贵又大方。

霍夫人听见她是程家人后,眼神便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只见眼前这程家二姑娘身量不高,娇娇小小,鹅蛋脸,一双杏眼乌黑饱圆,笑起来眉眼弯弯,颊边还有一粒浅浅的酒窝。

衬着一身粉衣,只觉着模样十分讨喜,让人想起春日开得满枝的桃花,真是一幅难得的好颜色。

霍夫人不由腹诽:那程光州自个其貌不扬,生得女儿倒是个个好样貌……

霍夫人的视线并没有遮掩,郑沅自然能明显感觉到霍夫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像把梳子,把她从头到尾都梳了一遍。

郑沅只是装作不知,镇静地同其他姑娘说话谈笑,此间不免又提到程湘慈没来,于是郑沅趁机让莺花把扇子拿来:“大姐姐没能来,已经内疚得不得了,让我带了把新做的扇子来给杨大姐姐赔礼,还望不要嫌弃才是。”

这程家大姑娘没来,倒让二姑娘过来……霍夫人垂下眼,还在心底微微琢磨这事,便听到郑沅这话。

霍夫人闻言神色微动,看着丫鬟奉上了一个楠木匣子,杨家大姑娘也不矫情,与郑沅说了一声便当众打开,拿出一把湘妃竹团扇:“呀,好精致的扇面,这绣的是什么花?”

“鸾枝花。”

霍夫人端茶的手微微收紧,倒是有些明白了。这趟怕是程家专门叫程二姑娘来跟前给她相看的,又说今儿是大姑娘失约二姑娘代为来赔礼的。

再看那鸾枝花,还有什么不明白?

程家这是舍不得嫡女,要拿个庶女来搪塞霍家。霍夫人心底不由涌出些怒气,可想到还在鬼门关挣扎的幼子那股怒气又蓦然散了。

说到底此番也是他们家仗势欺人,这门婚事到时候传出去,必然落不得什么好名声。

可是她也没别的法子了,她真是没半点法子了。不论是宫里的太医,或是京城内外有名的郎中都看遍了,都说怕是不好了……

她求神拜佛,王母玉帝观世音、狐仙柳仙土地公,不管是道观庵堂佛寺或是乡野神婆,数得上的漫天神佛她通通都求了一遍。

冲喜的念头在家里预备后事的时候开始在她心里冒了头,便再也压不下去。

这事没时间细细谋划,因此除了本就有婚约的程家,她也没有别的依仗了。

程光州不是个硬骨头,霍夫人从一开始便将程家算得死死的,但也没想到他们还能想出这李代桃僵的法子来。

不过,这二姑娘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么不堪……思及此,霍夫人笑着对杨大姑娘招了招手:“什么稀罕东西,我也瞧瞧。”

“姑母,您瞧这花绣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