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江问舟连忙将桃符系在身上:“我眼拙,是我眼拙。”
郑沅气鼓鼓地分了一半饼给江问舟,见那桃符果真是丑得出奇,又夸了肩膀道:“还是别系着了,等会再被人笑话。”
江问舟摇头:“我很喜欢。”
郑沅看着他,他只是低头吃饼。
说不清的旖思在两人之间流淌着,郑沅忽然起了心思,拿手戳了戳他的脸。
“那……你更喜欢做桃符的人,还是桃符呢?”
秋日微凉,风从门窗的缝隙里钻了进来。
江问舟始终不讲话。
郑沅觉着没劲,后来江问舟送她从角门悄悄走时,突然拉了拉她的手。
“都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哦!
第59章 忠犬太监的吃货妃子17 ·
三省斋里头静悄悄的, 冯山海与邓五两今儿不在,掖庭里头如今四处抓壮丁使唤,他们两人只怕也遭了绑。
赵贵妃和石墨竟也不在, 郑沅将斗篷搭在胳膊肘上,走到西厢房, 踮着脚尖从窗子外头往里看去。见里头无人, 又转到正门前,这才看见了门缝上塞了张纸条,展开便是赵贵妃娟秀的字:“圣人口信,着御极殿觐见, 晚间不必留饭。”
郑沅把纸条折叠好, 放入袖子里。她心里倒也不意外, 赵贵妃本就不是该在这儿久待的人。
站在门前想了想, 郑沅回了厨下,在这里很久都没有独处的时候了, 宫里总是四处都有人的。她绑了袖子开始揉面,她自己吃便简单些, 做碗炸酱面吧。
醒面的时候又想, 江问舟最快也得抄到后半夜, 于是又从水缸里抓了条鱼,斩了鱼头与豆腐一块儿搁在砂锅里, 小火慢慢熬。
等他回来, 正好能吃得上。
中元节的月亮竟然很亮, 虽然不是圆月, 却透彻明朗, 像一块白玉。郑沅松快地坐在杏树下吃着面,还给自己切了盘果切, 上旬丰庆司还送来一捆甘蔗,郑沅让邓五两削了五根,借了丰庆司的石磨,榨了两盆甘蔗汁,又甜又解渴,昨个都已经被冯山海他们分完了,今儿还剩下最后一碗,郑沅配着炸酱面吃,特别爽口。
秋日里蚂蚱也不叫了,知了也遁了地了,四周还没上灯,因此显得格外清冷寂静,只有一片泠泠月色相伴。
郑沅收拾好碗筷,又回了厨房看了看火,添了把柴火,便走到江问舟的屋子里等他,夜深了以后,风凉得特别快,就像是和着风雪吹来似的,郑沅在屋子里站了会便受不了了,又折出去拿袖炉装了银丝炭,坐在桌案前,翻了翻江问舟搁在桌上的纸张,他不管在多忙碌的境地,依然坚持每日写几张字或是抄一些喜爱的文字。
郑沅发现桌案地下有几张揉作一团的纸,她好奇地拾起抻开,是很随意地抄写,徐蕙的脑子里也记得写首诗,是余同麓的《咏兰》。
久坐不知香在室,推窗时有蝶飞来。
字写得遒劲有力,笔锋峻锐,与江问舟其人倒是不同,他的字是很有几分硬气的,笔尖落下去便像是刀剑一般。
郑沅不懂书法,但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却不知道为何他要将这张纸揉掉?她心里有些奇怪,随手放下,却又发现角落里被人用墨笔草草勾勒了一丛兰花。
她忽然心里便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像是有振翅飞过的鸟儿,搔得她心尖痒痒的。
郑沅坐在他的椅子上,手肘撑在案上,捧着下巴,晃着双腿,透过敞开的窗子,突然发现这件屋子能够直直看到厨房的门口。
他独自坐在窗边写字的时候,是这样看着她忙忙碌碌,又这样安静地想着她么?郑沅忽然感到热气缓缓蒸上了脸颊。
江问舟这个人,好像比她想象得更加令人心动。
郑沅后来等着等着便犯困了,不知不觉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迷迷糊糊,难受地打了个瞌睡醒来,三省斋里竟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外头的司更太监已经敲过了三更,郑沅趴着睡得手脚冰凉麻木,手里的袖炉炭火也熄了,她浑身懒骨犯了,心想江问舟怕是一整夜都不回来了,她干脆在这儿歇息得了。
便随意用屋前水缸的水洗漱了一通,便挪着困倦的身子脱了外衣睡到江问舟的床上。
江问舟是约莫四更天的时候才将所有该分发各司各宫的文书都整理好。
此时的他已疲惫至极,两只手臂早已酸得不成样子,几乎都快要抬不起来了,若非蕙蕙下午送来一块饼垫了肚子,只怕他这会子起身都能直接栽倒在地。
他披上皱巴巴的灰色太监外衫,提着一盏灯,慢慢地走入夜色中,三省斋里也漆黑一片,想来蕙蕙早已歇下了。
进了屋子,将手中的灯架在门口的钉子上,灯芯烧得久了,又短又黑,照出来的灯光暗淡得只能驱散他跟前的一小片地砖,但江问舟只想好好睡一觉,因此什么也没有留意,他照常取了水洗了脸,便脱下衣裳鞋袜。
他吹灭了灯,摸黑走到床前,掀开被褥的时候他脚边仿佛踢翻一只鞋子,但这并没有让他昏聩的头脑有任何清明。
他的手撑在床沿,弯下腰正躺了进去。
被子里头比他想象着暖和不少,带着一股淡淡的有些熟悉的馨香,然后他摸到了一只手。
柔若无骨。
江问舟整个人僵住了,良久良久,他才猛地转过身去,摸出了打火石,重新点燃了蜡烛。
屋里黑漆漆的,在蜡烛被点燃的一瞬间,他看见了他床塌上睡着一个人,他白日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已被铺开,似乎因为怕冷,她整个人裹进洗得发白的粗布棉被里,只露出秀挺的鼻尖,长发散在他的枕上,衣裳裙子都搭在了这屋里唯一的衣架子上。
江问舟只觉得自己此刻几乎要变成一截木头,他身体里所有的不适、疲倦全都消失了,唯有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愈发紧了。
他站在那,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才慢慢找回了手脚的知觉。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局促无措之下,他开始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连忙将自己的衣裳穿回去,弯腰摆好了床边那双绣花鞋,又将女子的衣裳一件一件叠得整整齐齐,他生了炉子,甚至轻手轻脚地扫了一圈地。
直到这屋里再也找不到能拾掇的事情,他攥着拳头,犹豫了半天,才坐在床沿上。
蕙蕙睡得很香,往常那双灵动的杏眼阖着,脸颊被烘得透粉,在灯烛下得面容显得出奇的恬静,他轻轻地拨开她脸上的头发,将她的发丝细细拢好,又掖好了被角。
他经常会想,这段时日竟如同做梦一般,他怎么会遇到蕙蕙这样好的人,老太爷毁了他的一切,又将蕙蕙给了他,让他能凭依着她的温暖而想要活下去。
他想着想着,目光便不自主地落在正熟睡的她身上,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却又慢慢缩回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