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那张脸,门房的腿一下就软了:“陛……”
“玩忽职守,逐出陆府。”
少年没有多分一丝目光给他,丢下一句话,接过旁边人的伞,直接大步跨进了府内,路上碰到府中其他下人,只摆摆手,示意不必声张,轻车熟路地穿过月亮门与垂花门,进了内院。
一路走到西厢房,少年的脚步忽然放得更轻,慢慢推开了门。
雨水顺着屋檐滴溜溜斜飞出去,形成道透明的雨帘,屋内的人披着件苍青色袍子,松松懒懒地斜躺在屋檐下,自成一幅山水墨画,手上拿着本书,目光黏在上面,身边一碟葡萄,冷白的手指捻着葡萄,捏来捏去地折腾了半天,才凑到嘴边,吮了吮酸甜的葡萄汁。
听到开门声,也没在意:“午饭先搁着,不饿。”
宁倦一下就笑了。
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弯下腰,猝不及防一把将地上的人抱了起来,凑到他耳边叫:“怀雪。”
意料之中的,没吓到人。
突然被人拦腰抱起,陆清则只是稍稍一顿,呼吸都没乱半拍,甚至还往嘴里又送了颗葡萄,挑了下眉:“小兔崽子,敢直呼老师的字?”
陆清则没有长辈,加冠时还是冯阁老为他取的字。
宁倦步态稳重,将陆清则放到窗下的罗汉床上,不答反问:“地上凉,陈小刀就让你这么躺着?”
语气有些冷。
陆清则想吐掉葡萄皮再说话,宁倦就一伸手,示意他吐到自己手上。
尊贵的皇帝陛下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眼睛甚至亮晶晶的,像只摇着尾巴的小狗。
陆清则:“……”
倒也不用这么孝顺。
陆清则和宁倦僵持片刻,选择嚼嚼咽了,扬扬下巴:“铺了席子呢。”
宁倦的脸色依旧绷着。
这几年他想方设法,小心翼翼地养着陆清则的身子,珍奇补品、汤汤药药,辅之药膳,可算有了点成色,不似从前那般虚弱了。
但依旧像个精致脆弱的纸灯笼,挨点风吹雨淋就要坏掉。
宁倦蹭到陆清则身边坐下,下巴亲昵地搭在他肩上:“老师要是觉得热,我让长顺多送点冰来。”
少年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小小一只,能钻到他怀里被团团抱住。
这几年宁果果长势喜人,已经和他一样高了。
恐怕再过几年,陆清则就得仰着头看他了。
小豆丁,长那么快。
陆清则颇为感慨,睨他一眼:“多大人了,这么黏着我也不嫌丢人。”
嘴上这么说着,倒也没推开。
如今是盛元五年,他亲眼看着当初瘦不拉几的小孩儿,一步步长成这般英姿翩翩的美少年。
异世孤漂,心似浮萍,陆清则几乎将宁倦当成了半个儿子并着半个弟弟。
小崽子黏人,他反而生出了几分养崽成功的成就感。
宁倦当然不觉得丢人,垂下眼皮,又把陆清则往怀里搂了搂。
微凉的梅香混着清苦的药味拂过鼻端,是很熟悉、且令人安心的气息。
宁倦埋在陆清则肩窝间,享受地轻嗅着,眼底流露过深缠的依恋,几乎就想这么抱着陆清则睡过去时,外头却来了个没眼色的:“公子,我听下人说陛下来了,那午饭是送过来,还是你们移步去饭厅啊?”
陈小刀从屏风后冒出半颗脑袋,虽然看惯了宁倦有多黏人,但看着少年皇帝几乎将陆清则笼在怀里的样子,还是有点头皮发麻。
陆清则想了想:“送过来吧。”
第30章 第三十章
亲亲看到这里是因为订阅比例不够哟,前方正文正在解锁中,感谢支陆清则愣了愣,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屋内的环境。
这是间布置古色古香、颇为清雅的屋子,身下是张拔步床,虽然十分软和,但显然并不是他小姨从泰国背回来的进口乳胶床垫。
他想坐起来再看仔细点,身体却不怎么使得上力,反而因为意识的回笼,浑身上下都泛起了骨头发酸的密密匝匝的疼,冷汗顷刻间就下来了。
少年吸着红通通的鼻子,眼眶里滚着泪:“您从被狱中救出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这些日子我天天守在您身边唤您,大夫说您今日若是再不醒,就再也……呸!不能说这种晦气话。”
陆清则咬着牙才吞下痛吟,有气无力地掠他一眼。
虽然他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小朋友你家公子恐怕是真没了。
否则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兀自惊喜完了,猛地一拍脑袋:“我、我太高兴了,都忘了,公子您感觉怎么样?我这就去叫孙大夫来给您看看!”
陆清则看他拔腿就跑,来不及叫一声,门就被打开了。
一股凉到骨子里的冷风从门缝肩挤过来,他不慎吃了口风,喉间一痒,顿时咳得惊天动地,喉间泛起股尖锐的疼,隐有腥甜气息,几乎咳出了血沫。
少年一个哆嗦,蹿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砰地关好门,慌忙跑过来扶他坐起来顺了气,看他终于不咳了,又去倒了杯水过来:“公子慢点喝,别呛着。”
陆清则咳得头晕眼花,脑子里嗡嗡的,要死不活地就着少年喂水的动作喝了两口,温凉的水滑过喉头,方才舒服了点。
少年看他脸色苍白如纸,密密垂下的眼睫都被冷汗濡湿,好生生的人成了个病骨支离的纸人儿,恨得咬牙切齿:“那群天杀的阉人,竟在狱中那般折磨公子,叫我说卫首辅只叫他们掉了脑袋太便宜了,就该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