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因为陆桂枝没有借钱给她盖屋,杨桃庄对她一直心情不忿,时不时就阴阳怪气地说几句歪话,这让她很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要维护这个大家庭的和谐,徐云英只能装糊涂。
她没再说什么,晃了晃手中的盛子越,笑眯眯地说:“越越回来得正好,今天你大舅从供销社买了麻花,中午吃麻花炖粉条。”
对吃,盛子越有着无比的热爱。脆脆的麻花煮了之后会变得软软的,吸足了红薯粉条的汤汁一咬……啊,美味!
杨桃庄一撇嘴:“凭啥良华买给我的零嘴要给外姓人吃?真是的!”
徐云英呼吸一滞,胸口闷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小腹右下侧一阵一阵地扯着疼。她面露痛苦之色,盛子越伸出小手在她脸上摸了摸,焦急地喊:“外婆、外婆!”
好不容易缓过神,徐云英勉强一笑:“没事,外婆就是岔了气。”
星华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当着大家的面打开来,里面是几张大团结、全国粮票。星华很认真地看了一眼桃庄一眼,提高了声量。
“这是大姐让我带来的五十块钱、五十斤粮票。大姐说了,一定要当着全家人的面给,免得又被人说她占了娘家便宜。”
这么多钱!桃庄看得眼睛都绿了,恨不得从眼睛里伸出一双手把钱、粮票都夺过来。
星华将布包交给母亲,徐云英接过钱,看着桃庄:“都是一家人,莫说两家话。你大姐贴补娘家的时候,你们都还小呢。”
盛子越脆声道:“你拿我的杏子干,却不让我吃麻花,还气外婆,一点也不贤惠,和电影里演的坏媳妇一个样儿,要是传出去村里人都得批.斗你。要说外姓人,你也不姓陆咧。”
杨桃庄没想到这鬼丫头嘴巴那么厉害,一时气急,恨恨地将杏子干扔进筐里,从鼻子里发出重重的一声“哼!”,一拧身抱着志远进了屋。
她一屁股坐在床上,对着儿子发牢骚:“这小鬼怎么这么讨嫌?陆桂枝那笨嘴笨舌的人怎么养了个这么厉害的丫头。什么人呐!说什么要当家全家人的面给,不就是给我看的?有点钱不得了?她一个月工资五十二块,够全家吃半年的,好意思只给这么一点?
我们想盖屋她连三百块钱都不肯借,黑了良心的,害得我买不成收音机。小气鬼,喝凉水!儿子都没有,她陆桂枝有的是倒霉时候!等她回盛家肯定会被公婆骂死,哈哈哈哈……”
她越笑越欢,只要一想到陆桂枝被人骂还没脸还嘴的模样,她就满心畅快。
陆蕊走进屋捡起弟弟换下来的尿片放进脸盆,准备拿出去洗。听到母亲的自言自语,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不对,上一世明明大姑姑借了两百块钱给家里,父亲既没有还钱,也没有做屋,他在家还得意地炫耀过呢。
为了这件事,大姑姑后来经常唠叨,说她为弟弟们付出很多,说陆家欠她的。只要一家人一起吃饭,大姑姑就会说,这让大家都有些厌烦。
原本陆蕊幻想过等将来发财了一百倍地还给大姑,感谢她曾经对父母的帮助。只是不知道那个一直唠叨自已养了一群白眼狼的大姑,那个时候会不会心情复杂。
但是,现在陆桂枝根本就没有借钱给自已的父母,更谈不上还钱。
陆蕊的内心产生了一丝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五、六十年代农村孩子读书需要耗费的成本有多少?参考我父母、导师的回忆,整理如下:
1.家中少了一个劳动力,尤其是孩子多的家庭,女孩子多半要承担打猪草、喂鸡喂猪、带弟妹的重任。
2.学校自带口粮,男孩子每个月要带17斤、女孩子每个月要带15斤粮食交给学校,才有饭吃。农村大家庭一起吃饭,相对节约些。每个月要匀出这么多口粮,对家里是个巨大的困难。
3.每个学期大约要交2元钱的书本费,农村自给自足,极少拿得出现金。我导师在1957年因为母亲生病家里拿不出2元钱书本费差点辍学,是他奶奶悄悄给的。
4.衣服、鞋子需要单独准备。尤其是到了高中,家庭条件差的孩子穿得寒酸会被同学嘲笑。我母亲小时候冬天下雨打赤脚回家,因为舍不得弄坏鞋。
总之,那个时代农村孩子能够读书、考上大学,是件非常艰难的事,如果没有来自父母、大家庭的支持,根本没有机会一路求学。
第12章 农家乐2
五岁的盛子越在家闲着没事,跟着小舅舅陆建华一起去乡村小学,当个旁听生。
小学不大,一个简陋的操场、一排平房。教室大而空旷,两边窗户只留了个洞口,窗框和玻璃都没有。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学生合班上课,分成两列端坐,中间隔着一条走道。
砖砌的桌子和板凳上面抹了层水泥砂浆,坐浆找平后表面泛着青光,夏天使用凉意沁人。
教室正前方有一块大大的黑板,水泥墙刷上黑色油漆,表面粗糙,特别费粉笔。时间长了油漆磨损,黑板表面有些斑驳,露出底下的水泥,老师板书的时候得挑地方下笔。
陆建华上小学二年级,他是个猴子屁股,根本坐不住,一会摸桌脚一会钻板凳,半刻不得安宁。反而是小小的盛子越端端正正坐他旁边,专心听老师讲课。
老师教小朋友读书:“年、月、日、时、分、秒我们和时间赛跑,奔向二零零零年。”
盛子越也跟着念。坐在这个四处透风的教室里,专心读书、写字,不必操心柴米油盐,不用忧虑饥饿死亡,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砖砌的板凳很长,坐了三个孩子:盛子越、陆建华、陆高荣。
陆建华的同桌是同村的陆高荣,虽说血缘早已经出了五服之外,但论起辈分陆高荣还得叫陆建华一声“叔”。
陆高荣是遗腹子,父亲那一支人丁不旺,没有兄弟姐妹帮扶,爷爷奶奶早早去世,家中只有寡母一个。他生得眉清目秀,头发修剪得极短,衣服浆洗得很干净,就连补丁也打得比别人好看。同色的布、细密的针脚,一看就知道他母亲是个勤快人。
他话不多,上课的时候坐得比谁都挺直,一双眼睛露出极度渴望的眼神,明亮得就像是傍晚天边第一颗亮起来的启明星。
他是个早慧的孩子。很小的时候他就思考,天为什么会刮风下雨?地为什么会有饥荒、丰收?人为什么有的在地里刨食,有的在县城上班?
书,会告诉他所有答案。
他想读书。母亲告诉他,如果想走出农村,如果想让自已不被欺负,就要读书。像陆桂枝一样,读大学、吃公家饭。
陆建华再一次弯下腰钻到了书桌底下鼓捣,失去视线遮挡的盛子越眼睛余光正好将陆高荣端正的侧脸看清楚。
陆高荣,这个书中陆蕊的大佬哥哥,现在还只是个小屁孩。
按照书中的情节走向,陆高荣将考进全国最牛逼的京大,成为著名的土木工程师,参与多个标志性建筑的设计与建造过程,不到四十岁就当上国字头建筑企业的一把手。因为童年时陆蕊对他多有关照,心怀感激的陆高荣一直默默守护在她左右,是她未来逆袭成功的强大助力。
对于这个陆蕊即将刻意结交的朋友,盛子越并没打算强抢。她性格清冷,对这样的小屁孩没有兴趣。
上完三节课,放学铃声一响,陆建华扯着盛子越就要往外跑。
老师走过来挡住他去路,先是摸了摸盛子越的头,赞了一句:“好孩子,坐得住!”再用责备的眼神望向陆建华,“舅舅不如外甥,羞不羞?”老师是邻村的徐秀丽,二十一、二岁模样,高中毕业后被安排进乡村小学带低年级。
陆建华有点不服气地梗了梗脖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哼。徐秀丽扑哧一笑,拍了拍建华的脑袋,温柔地说:“要好好学习啊。”
陆高荣斜背着手工缝制的布书包走过来,恭敬地给老师鞠躬:“老师再见!”徐秀丽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高荣加油。”
陆高荣走过陆建华身边,冲盛子越伸出手:“越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