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到先前瞭望之处,忽然,马蹄声隆隆而来。
皇帝骑在马上,披着甲胄的身影矫健而张扬。
阳光灼灼地晒在头顶,徽妍望着他,只觉心跳带得血气贲张,脸上却绽露出笑容。
欣喜或激动,充满胸臆,也说不清是因为他杀退了敌兵还是因为他没有死。
皇帝也看到了她,一路驰骋,在丈余开外勒住马。
徽妍望着他从马上下来,头盔下,汗水沿着脖颈洇湿了衣领,却无损那双眼睛的明亮。
徽妍想说些什么,张张口,却不知是方才太紧张还是跑得太急,喉咙干干的。
“陛下……”她忙上前,将皇帝上下细看,“陛下无事么?”听得这话,皇帝心中忽而一暖,看着她,唇边亦弯起笑意。
“有甚事,”他语气毫不在意,将马交与从人,“不过些许溃兵。”
徽妍正待再问,忽而闻得军士大声道,“陛下!狼齿山上有人下来了!”二人惊讶望去,果然,狼齿山的山背上,有许多人正骑马下来,与山下的汉军呼应,一道夹击左温禺鞮王,将敌兵驱逐出去。
“陛下!”未多时,一名军士飞快来报,“右日逐王求见陛下!”心中一振!徽妍忙朝着军士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果然,十余骑人马正朝山丘驰来,当先一骑上,似乎有三个人影,一大二小,不正是他们?惊喜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徽妍只觉眼眶酸涩,忙拉过一匹马,骑上,喝一声,迎着他们飞奔而去。
风吹在耳畔,呼呼的。
徽妍睁大了眼睛,待得渐渐近了,她认出了那马上的人,正是郅师耆和蒲那、从音!“……徽妍!”她隐隐听到蒲那和从音在大声叫她,泪水忽而涌了出来。
所有的愧疚和担忧,似乎都在此时一并消散。
徽妍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相遇之时,只顾得将脸上的泪水一抹,下了马,朝他们拔足飞奔。
郅师耆也停下来,将蒲那和从音抱下马。
“徽妍!”两个小童奋力朝她奔过来,徽妍才张开手臂,已经被他们撞了个满怀,险些跌倒。
汗气和热气,两个小小的身体拥在怀中,徽妍只觉充实和满足,仿佛压在身上的巨石落了地,唯有解脱和欢喜。
“对不住……”徽妍一边哭着,一边用力亲吻他们红扑扑的脸,喃喃道,“对不住……对不住……”蒲那和从音也大哭着,搂着她的脖子不肯松手。
……你也要走了……谁来给我讲故事?……你不要走好么?他们曾经这样对她说,眼睛里全是祈求。
但徽妍那时候告诉他们,不,她要回家。
而现在,徽妍想说,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们,她会一直给他们讲故事,直到他们不再需要她陪伴,不再需要她的故事入睡……“蒲那,从音!”郅师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笑意,“快放手!你们快把她勒死了!”蒲那和从音忙松开手,徽妍抬头,擦擦眼泪。
只见太阳耀眼,郅师耆的脸上胡子拉碴,脸有些脏,笑起来却仍如从前一样开朗。
未等她再看仔细,他上前,忽然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徽妍惊叫一声,却被他大笑的声音淹没,在胸膛震响。
他的气息,混着尘土和汗臭,却不教人反感。
徽妍被他举在半空,未几,似被那快意感染,亦不禁露出笑意。
万里牵挂,而今,她在意的人皆是平安。
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呃……女史。”
正沉浸于欷歔感叹,身旁传来一个声音。
转头,只见是一名军士来到,尴尬地笑了笑,小声道,“陛下来了。”
徽妍这才想起,忙回头,却见十余步开外,皇帝骑在马上。
只见头盔下,他的脸对着这边,神色看不分明。
徽妍自知失礼,忙让郅师耆将自己放下来。
“陛下?”郅师耆听到这二字,亦是愣住,一边望向皇帝一边问徽妍,“那是汉庭皇帝?”“正是。”
徽妍擦了擦眼角,笑笑。
忙将蒲那和从音的手拉起,带着他们朝皇帝走过去,到得马前,向他行礼,“陛下,蒲那王子及从音居次,拜见陛下。”
蒲那和从音似乎并不太明白皇帝是何人,望着他,茫然又好奇。
但看徽妍对他敬重,二人也有了些样子。
“拜见陛下。”
蒲那年龄大些,行礼颇有模样。
从音瞅一眼兄长,也行个礼,奶声奶气地说,“拜见陛下。”
皇帝看着他们,脸上有了一点笑意。
“蒲那王子,从音居次。”
他的声音温和,“王女史每每与朕提起你二人,皆言聪颖仁厚,今日得见,朕甚慰。”
蒲那和从音虽不太明白皇帝所言何意,可似乎觉得他并非可怕之人。
徽妍在他们耳旁小声提示,二人照做,向皇帝再礼。
这边见过了礼,片刻,皇帝将目光移向郅师耆。
与蒲那、从音一样,郅师耆看着皇帝的目光亦满是好奇。
但他很快收敛起来,上前,以王子之礼向皇帝一拜,“匈奴右日逐王郅师耆,拜见大汉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