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官兵们来,村长带头跪在你们面前哭,求求你们救救我们这些尚未染病的村民,可你们呢?”

他看了一眼瑞王,脑中又浮现出谢长勋的模样。

“我记得当时带头的是一个叫谢长勋的狗官,他根本不敢靠近我们,不顾我们的哭求,就将我们全部封在村内,不顾我们有那样多身体康健的妇女、孩童、老人,便直接命官兵们在村子内外全部浇上桐油,一把火将我们焚烧殆尽。”

“是,你们的命是命,我们村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若今日染病的是你们的父母儿女、兄弟姐妹,你们难道也会一把火草草烧之?”

他说的句句泣血,到了后面更是泣不成声,如此雄壮的一个大汉,就这样伏倒在地上,眼泪滴滴混进地砖中。

皇后不忍地扭过头去,掏出手帕轻轻拭泪。

太子则是在此时才上前一步,缓缓开口:“启禀父皇,儿臣亦能证明王生所言不算虚假,他口中那名东宫的宫女,这几日儿臣已命人去她当初回乡的地方查明,那宫女家中有一块瑞王府的玉如意,想来,当初她是得了瑞王叔的授意。”

这话犹如一声惊雷,炸响在武帝脑中,他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来,呼吸乱了几分。

天子一怒,重能伏尸千里,所有人顿时纷纷跪下。

武帝的目光阴郁地掠过瑞王,他持帝王心术维持朝纲多年,哪里还看不出这件事的始末?

就是有刘家与瑞王想嫁祸太子在先后,事情败露,为了灭口,这才假借惧怕病症传播,将整个村的人草草烧死。

想到这里,武帝只觉震惊至极,那在他眼中还算老实的瑞王,如今也变得面目全非。

“当时太子才多大一点,你们就敢打起东宫的主意?”

算了算事发那年太子的年纪,武帝的心越发沉冷。

一直以来,瑞王手中握着兵权,他都很放心,因为瑞王表现出的并无多大野心,是以他平时作风嚣张了一些,自己也都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而认为这是瑞王亲信自己的表现。

可如今,此事是明晃晃地告诉他,竟然在太子那样小的时候,瑞王、或者说刘家就已打起了江山社稷的主意。

那他们现在呢?

武帝不得不多想,他们当时就敢对太子下手,欺上瞒下,若他年纪再老迈些,思绪再糊涂些,他们是不是敢合起伙来蒙骗他这个天子?

这般想着,武帝紧紧闭了闭眼,在开口时,嗓音毫无一丝温度。

“传朕旨意,瑞王府世子卫濂顽劣不堪,行为无状,草菅人命,罔顾律法,将其贬为庶人,择日赐死。”

“陛下!”

闻言,瑞王惊呼一声,双目胀得通红,随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320章 敲响的可是登闻鼓

瑞王被宫人们手忙脚乱地抬了下去,武帝犹豫再三,还是只暂且处罚了于卫濂。

麻风村一事,虽然王生说得句句泣血,但从他的话中,证据确凿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当初带兵围村杀人灭口之人乃是谢长勋,至于瑞王或刘家,他们不会亲自动手,要动他们也不可草率,得将此事慢慢深查。

武帝这般想着,心底未消的怒气立即有了去的方向,

“来人,宣谢长勋进宫。”

此时皇后却微微摇了摇头,向他进言:“陛下,这麻风村一案,若坊间已传得沸沸扬扬,不如到宫门前去审,如此也好平息民怒。”

见太子已从此事中安全脱身,皇后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便开始想着如何将此次这件事拿来,狠狠地给刘家、抑或瑞王一刀。

民心是武帝无法忽略也不能轻视的,可这案子……

他正犹豫着,突然,远处一阵极为厚重的鼓声响起,只见无数飞鸟被那鼓声惊起后,掠过宫墙内高高低低、鳞次栉比的屋檐,向着天空中散去,鼓声余韵回荡在宫内,久久没有消散。

闻言,皇后惊讶地抬起头,忍不住抓紧了手下的扶手。

“登闻鼓!”

她脱口而出,是谁竟在这时敲响了登闻鼓?

谢明月听见鼓声,面色微微一变,紧紧攥着袖口,垂下了头。

宗人府在内廷外,离皇城边缘更近,不多时,一行人侧着靠近宫墙慢慢走来,谢明月看见了自己的母亲顾清莹。

依旧是一身纱布,坐在木與上,尉茂在身后推着她,一旁的宫人们看着这瘦小的妇人,麻木的神色中涌上了些许惊愕。

这登闻鼓可不是随意敲的,要知道那可是……

待顾清莹在宫人的搀扶下,从木與上颤颤巍巍地起身跪下行礼后,武帝凝神盯着她。

“顾夫人,你为何敲响登闻鼓?你可知,敲响登闻鼓的人,在申冤之前须得挨上十大板?”

登闻鼓是庶民喊冤的一条路,只不过这条路并不好走,敲响登闻鼓的人,无论有何天大的冤屈,也要为自己惊动皇城付出代价。

十大板子不多不少,不至于伤筋动骨,却也让人能够有切肤之痛。

只是……

一旁的皇后怜悯地看了一眼顾清莹,轻轻叹了口气。

这身子骨,哪里受得了十大板子?

只怕打下去,就要当场丧命。

“陛下,顾夫人如今还要靠木與出行,这敲响登闻鼓的惩罚……不如免去吧?”

“臣妇愿意受罚,”顾清莹却跪在地上,斩钉截铁地开口,“礼法不可废,臣妇既然今日敲响了这登闻鼓,便早已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说完,她那双在白纱包裹下仅露出的双眸就直直地看向武帝,露出坚毅神色。

“请陛下赐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