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唯清在书房坐到深夜,脑子里浆糊似的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估计着向满的约会快结束了,换衣服,出门?去接人。
初夏来了,夜风逐渐变得潮湿而烘热,沈唯清开了半扇窗,路过一个公交站,过分明亮的广告牌照得地上泛起莹白,他忽而又想起刚认识向满时候她?的样子,还有她?那双满是薄凉的眼。
其实从来都没变过,之?所以觉得她?有偶尔一霎的柔软和?温情,只是因为爱意在从中斡旋,抛开一切,她?绝对是最?心冷,最?薄情寡义的人。
沈唯清兀自揉了揉后颈,觉得自己真他妈没出息,同时也质问自己,怎么就认准了这?么个玩意儿?
-
六月初,北京下了一场暴雨。
雨过天晴之?后,气温陡然升高?,再出门?时,满街都是穿着清凉的漂亮姑娘。
沈唯清和?易乔约了一顿饭,就在易乔他们公司楼下,本想问问向满几点下班,顺道?接她?一起回家,结果刚巧,向满下午去其他分店学习,这?会儿就在附近。
沈唯清去找她?,在马路对面就瞧见她?站在商场门?口专心致志低头看手机,身上穿了一件黑T恤,下面一条短裤和?白色帆布鞋,露出一双纤细的腿。太?古里那是个是非之?地,全是拎着长枪短炮的街拍,许多小网红争奇斗艳的,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角落,背着她?那万年不变的大帆布袋,像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说真的,不算出挑,可就是显眼。沈唯清眼里尽是她?,看不见别的,径直走过去,一手帮她?拎包,一手揉她?脑袋,目光向下瞄一眼,心念也跟着动一动:“你这?什么情况?”
向满怕冷,她?的季节总比别人的晚许多,沈唯清已经看过她?穿裙子,却是第一次看她?穿短裤露腿。
向满给?出的解释是,入夏,药店保健日用柜台最?近促销脱毛膏,她?要在顾客群里当?“托儿”,拍用前和?用后的对比照,宣传这?产品有多么多么好用。
刚刚就是去干这?个了。
沈唯清有点暗自惭愧,自己果然还是个俗气的男人,他眼睛一直落在向满的腿上,全然没发现向满讲话的时候心不在焉。
她?一直在低头看手机,眉头蹙起,神色紧张。
沈唯清问她?怎么了。
“今天高?考结束了。”向满说。
......
沈唯清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向满有个弟弟,好像今年高?考。
他是个没参加过高?考的人,向满中专升大专,也没参加过,两个人提起高?考却聊不出半句有用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回家路上向满还在看手机,沈唯清忍不住问她?:“弟弟学习很好?”
向满嘴角勾了勾,这?种真心实意又自豪的笑实在难得:“特别好,我弟弟很厉害。”
沈唯清只知道?向满和?家里人疏远,并不清楚向满的家庭情况具体?如何,但人的反应是真实的,向满是真心为这?个弟弟骄傲,姐弟俩关系应该非常不错。
“那你急什么,况且不是刚考完?”离出分数还有时间呢。
向满一直埋头:“我紧张。”
接下来的半个月,向满一直处在紧张的情绪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唯清从没看过她?这?样,从不依赖电子设备的人变得手机不离身,偶尔偷瞄一眼她?的手机和?电脑屏幕,全是高?考相关讯息,还有向满老家省份的高?考分数线预估,其实她?也不懂,就是跟着干着急罢了。
沈唯清笑说:“但愿我这?小舅子争点儿气。”
六月下旬,各省高?考分数线出来了,没过几天就是下成绩。
向满记得她?和?向延龙的约定,高?考完给?他打个电话,之?所以等到了现在,一来是想问问分数,而来是因为她?猜算着时间,向斌出远门?到工地务工了,山里的节气,在端午后会有一波农忙,家里大概率没人。
她?怕被发现,所以专挑这?样的时候给?向延龙打电话,插上电话卡,拨号码的时候手都在抖。
......
沈唯清晚上回家,发现家里没人,还以为向满不在,直到余光瞥见阳台外面有个黑影儿。
向满抱着膝盖蹲在那儿,不知道?蹲了多久,回头看一眼沈唯清,脸色僵着。
“魂儿丢了?”
向满眨巴眨巴眼睛,眼睛肿着,分明是哭过了,可是看到沈唯清又开始傻笑。
沈唯清认识向满直到今日,从未见她?这?么高?兴,好像最?近一段时日的阴霾的一扫而空,不论是他们的感情问题,还是向满对弟弟的担忧,都在得知分数之?后尽数消散。
沈唯清终于知道?了向满口中“学习好”是个什么概念,是真的很好,很厉害,尤其是从教育资源匮乏的地区考到这?个分数着实是难得。
他把向满拉起来,打趣似的顺口问她?,出了这?么高?的成绩,你们老家的高?中是不是要放鞭炮啊?
向满摇摇头:“我们乡里有初中,没有高?中,最?近的高?中在县里,但是条件不好,学生也少,我爸怕耽误我弟弟,花了钱,把他送到市里高?中读完高?三这?一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沈唯清很意外,因为据向满所说,能举全家之?力?把孩子送出大山到市里读高?三,足以可见是非常有远见的父母,起码不愚昧。
于是他笑着捏了捏向满的脸:“后悔了?当?初不好好学习,不然也能跟你弟弟一样。”
向满原本想去倒杯水喝,玻璃杯都拿起来了,听到这?句,停滞了。
顿了几秒,才继续动作。
水壶里是她?煮的红枣姜茶,药店临期处理的,她?便宜拿了回来,凉时有股甜腻腻的味儿,堵在喉咙里,她?猛灌了一整杯,把身体?里化作眼泪流失的水分补回来,才悠悠开口:“不会的。”
她?无?比自然地拧开水,冲洗干净杯子,放回杯架。
“我跟我弟弟不一样,他是我爸妈的希望,家里指望他反哺,现在为他付出多少都是理所应当?的。”
沈唯清不理解:“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在于,我是女孩子。
这?句话向满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