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觉欠了沈唯清人情,还没想好如何偿还,结果当晚沈唯清就耍起了赖,借着刚开完会很累的由头再次躺在她腿上,脑袋枕着她,拎起她的一只手腕,在空中晃了晃:“好好按,回头在你这办卡。”
向满甩开手,狠狠踹他。
落地的阅读灯从沙发另一侧横斜而出,在地上打?出一个鸟巢形状的影。温黄色,模糊边缘,是这偌大客厅里最亮的一处了。
人和飞蛾其实并?无区别,都有?趋光性,渴望温暖的、明亮的终曲。
向满当时想,多年以后,她必定?还能?回忆起这个夜晚。他们之间毫无嫌隙,不考虑以后,不考虑分别,甚至不考虑结局。
一切都如流淌的光,无来处也无去处,这便是永恒。
她虽给自己起名?字时取圆满之意,可真的不是每一件事都要求个十?全十?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要存在过,就是永恒。
向满对沈唯清说感谢,却被沈唯清打?断。
“你的感谢不值钱。”他阖着眼?,手臂搭在眼?前,遮住清俊眉眼?之下的半扇光影,“我又不是求你一句谢谢。”
“那要什么?”
沈唯清默了很久。
“你记着我的好。”
他牵来向满的手,粗糙的起皮的手,在嘴边轻轻亲了亲,一如往常那样珍视,像是要感同身受她的疼痛。
“等你离开我,起码会有?舍不得。”
一个退路
沈唯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如?此丧气,甚至不乏卑微,明明他潜意识里依旧认为他和向满不至于走到那步, 但还是嘴一快,就这么说出来?了。
大抵是放松精神时, 人心城墙会变瓦砾。
他翻了个身, 侧躺在?向满腿上,微阖着眼,把向满的手抓在手里,沙发角的灯影斜斜迎过来?, 把他的半张脸都隐在暗处。
他浅浅吸气,又浅浅叹出, 声线低不可闻,向满听见他好像骂了一句脏话:“......这还是我?”
两个人的手指纠缠在?一处,勾着, 绕着, 向满低垂着眼,睫毛都敛成温柔的一束,她?淡淡回应:“你觉得我就没变吗?”
客厅角落没有拼搭完的积木横七竖八, 沈唯清讲过, 那叫榫卯,是最牢固的建筑结构之一,他还笑说,看见没?你就是这德行?。
向满觉得是沈唯清过奖了,要多硬的骨头才?能抵住感情?磋磨?它顶开骨骼缝隙, 破土而出,让人面目全非。
她?当?然变了。
沈唯清也变了。
理智清醒的人变得混混沌沌, 拖拖拉拉,大胆率直的人变得患得患失,小心翼翼。不知不觉里,两个人都不是原本模样。
一段感情?进展到这个地步,早已不是健康状态。像是未能登顶就耗尽力气的攀岩者,贴着崖边缓慢下?坠,很累,很倦。
冥冥之中,他们好像都在?等着最后的结果,等着看彻底落地时是怎样一番惨烈。
一旦有了这种念头,一切都分崩离析得顺理成章。
只是这一年的春夏之交,除了爱情?,其余大事小情?上,都有好运眷顾。
......
五月初,姜晨父亲动手术。
住院,办手续,等手术排期,姜晨先把妈妈安抚住,全程自己处理,冷静得不像她?,甚至没有因此推迟原定的探店和广告拍摄,插空在?病房外或是医院大厅长椅上写视频脚本。
一是因为客户都有自己宣传安排,不能因为她?掉链子,二?是因为她?由父亲生病一事终于明白?钱的重要,她?原本引以为傲的好家境好像也没那么牢不可摧,一场大病就足以打垮一个家庭。
向满和沈唯清去探望,姜晨竟也会说起场面话,谢谢沈唯清,也谢谢沈唯清的朋友。
她?送他们下?楼,沈唯清去车库开车。
向满帮姜晨把一缕头发撩上去,捏捏她?的脸:“又瘦了。”
姜晨笑了笑:“小满姐,从前跟你一起上班的时候我我每天想着怎么偷懒,一心觉得自己人生归宿就是回家啃老......现在?想想,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我那时其实特不理解你,不理解你为什么那么卖力气,那么拼命,现在?我明白?了。”
成长从来?就不是一个过程,而是一个瞬间,一个除了你别人都无法得知的瞬间。
当?你意识到自己背后无人时,肩膀自然而然就能担住事儿了。
姜晨最后一次掉眼泪是在?找钟尔旗和向满求助时,后来?那段时间,她?在?家和医院之间忙得像个陀螺,却再也挤不出一滴眼泪来?,她?以为那个叫泪腺的器官好像退化了。
直到手术结束,病理结果出来?那一天。
病理结果显示那个不明朗的肿瘤只是一个良性瘤,幸运的是在?位置刁钻的情?况下?依然能保肾,这是最好最好的结果。
那天很多人都看到一个小姑娘抱着电脑,坐在?医院楼下?花坛边嚎啕,把保卫处的人都嚎来?了,她?还是停不下?来?,险些昏厥。
钟尔旗最看不得这种场面,怎么打车来?的就怎么打车回,仰着头小心不让眼线花掉,对向满说:“神经病啊!没事儿了还哭!”
向满没有跟着掉眼泪。她?只是坐在?姜晨身边,替她?抵挡一些路人侧目。
花坛边的大理石凉得刺骨,那天北京天气特别好,五月份的天,通透得像是一整块蓝翡,万金不换。
......
后来?没过多久,向满再来?到医院,是为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