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近横还没为阮颂治病的时候两人有签过保密协议,按说他不能在未经患者本人的同意下向第三者透漏患者的病情,连他气黄小善和阮颂狼狈为奸那会儿也只是点到即止地提过一两句,此刻听见病患最亲近的人这么郑重其事地问他,他略一犹豫,以缓慢的语速、耐心的语调,认真说道:
“他母亲身怀六甲时落过水,差点溺亡,甚至差点流掉他,导致他在母胎中就损了心脉,后来勉强生下他,却由于身体的先天不足一直有早夭的风险,他十岁之前能够活下来全靠他母亲的细心照料。”
“母亲过世后他回西黎认亲,小小年纪的他刚住进西黎王宫且从小被母亲保护,心地纯良,尚且分辨不出人心好坏,宫中有几个心怀鬼胎的表亲找了几个据说是西黎的名医塞给他治病,他高高兴兴接受了,还感激他们不嫌弃自己私生子的身份。谁知那几个所谓的名医奉命给他乱注射药物,而且用了很多错误的方法给他治疗,把他的身体搞得越来越糟,一年半载后他心思深沉了,自己嗅出其中的阴谋。”
“当时西黎国王膝下无子无女,按西黎的王位继承法规定,国王若是一生都无子女,他死后王位就得由他的兄弟继承。阮王储没出现之前,西黎王宫里的人包括国王自己都默认了以后王位就是由他弟弟来继承,他一出现,打破了几方势力的平衡,自然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从此他就对王宫的人留了个心眼,并把阿庆接进宫中当自己的心腹,找医生治疗身体的事也从不加以人手。”
“按说有了信得过的心腹,医生也是自己找的,之后总该好好治病了吧,这时他偏偏和起初害他的那些表亲纠缠上了。每天忙于应付王宫里的事,没有全力配合医生的治疗,还整日抑郁忧思、用脑过度,再好的医生也治不好不听话的病人,他的身体直到今天还难以治好,固然有先天的原因,他自己的懈怠也难辞其咎。”
近横轻轻叹气,末了说:“上面的话是我当年准备治疗阮王储问他过往病史的时候他如此告诉我的,我为他体检,他身体的状况大体上跟自己说的病史对得上,我也就没去考证他话里的真假了。
我跟他认识虽比你多了一年半载,与他的亲密度却不及你的十分之一,平时除了给他治病,从不过问他的私事,你想知道更详细的,去他屋里过夜的时候可以亲自问他,犯不着为了问他的事情来找我,显得我得了他的‘照顾’才能见到你。”最后这句带酸味儿的结束语他说时声音小到近乎呢喃,没传入黄小善的耳朵。
黄小善将之前从苏爷处得知的一些关于阮颂的狗血身世和今天近横告诉她的话糅杂在一起,只觉得一阵唏嘘,不胜感概。
人生要经历很多高峰峡谷,阮阮出生在峡谷,坐的又是破损的过山车,他爬得起来就是英雄,爬不起来就只剩唏嘘了。
从旁观阮阮对自己的种种努力来看,显然他想当英雄。
黄小善无形中默默拔掉头顶的那几根韭菜,阮阮是经历过大苦大悲的男人,她不大度点,都不配当英雄背后的女人了。
你配当谁背后的女人?
第四九一章 不躺进去简直不是人(二更)
近横粗略告诉黄小善阮颂体弱的历史原因后她心不在焉的程度更深了,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更何况她一在眼前就把整副心思都放在她身上的近横。
他早已习惯这人的三心二意,即便看出她心不在焉,也没点出来挖苦她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自打跟她冷战一次,近横感觉自己胆子变小了,凡事也懂得看她脸色行事,觉得没必要将她分神这点小事拿出来做文章挖苦她,再不要脸的人,凡事也要给人家留三分颜面。
李先生莫非是坐火箭进步的?都开始自己琢磨大口之家的生存之道了。
黄小善赖在近横屋里跟他闲扯淡,户外天空擦黑时隔壁传来开门声,瘫在男人大腿上昏昏欲睡的女人转瞬骨头就硬了,撑起身子,耳洞大开,留意听隔壁传来的模糊动静和人声,听来听去只听得见阿庆的声音。
她考虑到要是阮阮一回来她就换窝飞奔去找他难保不会得罪眼前这位窝主,便躺回近横腿上,心想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再慢慢打量参加完“老乡会”回来的阮阮也不迟,稳住,急个蛋蛋,不能被美杜莎的咸猪脚乱了自己的阵法。
黄小善能多少顾虑点自己的举动让近横心里清爽不少,这人还是有点情商的。
那可不,她情商要是不高,是难以在男人堆里立足的。
不料晚餐时黄小善压根没见到阮颂的人,问小忠哥,小忠哥说阿庆已经去厨房端了些汤到六先生房里,又说是因为六先生外出看病,回来身子有些疲乏,人就留在房里休息。
小忠说完还侧目拘谨地看了看坐在黄小善右手边面不改色用餐的近横,心想是不是七先生一直没治好六先生的病,六先生才出去另找私医?总之同住一个屋檐下,六先生这种做法怪尴尬的。
黄小善要是没在外头偶遇阮颂一行四人,听见阮颂外出“就医”这种话,十有八九也跟小忠一个想法,不过眼下她当然心知肚明这说法是阮颂外出会见老乡的托词。
她没说什么,向小忠点点头,垂头吃饭,席间少不了要吐槽几句四爷的不是,说他不知好歹、不想回来就不要回来了云云。
朝公子坐在她的左手边,一开始只将她的牢骚当做下饭的作料,并没太在意,很快就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言不由衷。
男人可怜她心里一套嘴上一套怪辛苦的,放下筷子摸摸她的后脑勺,温柔说:“食不言寝不语。”
黄小善就乖乖闭嘴了。
她闭嘴没多久,厅门外虚影一晃,黄小善猛打了个寒颤,生出被人盯梢的感觉,回头一眼望向厅门外,那里灯火通明,想藏人也藏不了。
她以为是下午的事搞得自己神经兮兮的,转回头照常吃饭,心里合计着吃完饭还是应该去阮颂房里一趟。
不为自己头顶的韭菜,是为了她和阮颂那对死后有缘成为阴间邻居的老妈。
噫,怎么还扯出家长了?
黄小善这个弯转得有点生硬和突然啊。
晚上,海湾起了大风,新闻说是台风将至。
黄小善端了些曲奇和一壶参茶,用后背顶开阮颂的房门,不料骤然被屋中那股刺鼻的药味袭击,虎躯一震,赶紧敞开门让药味散出去。
生化武器,妥妥的生化武器啊。
阮阮每天都要喝三碗阿横特制的、跟臭水沟的味道有得一拼的汤药,连这种事都坚持得下来的人,他何愁干不成大事!
屋中留了盏小灯,阮颂闭目静静躺在被中,睡容娴静而安祥。
黄小善放下托盘,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坐下,出神地凝视他,手指不由自主地伸向他的脸颊,指腹轻点、指背轻抚,他脸上的肌肤冰凉细腻,白到近乎透明,另有一股妩媚的风流气韵,可男可女,难怪遭姬佬惦记,就跟她遭基佬惦记一样。
是相同的命运让他们睡到了一起,这个解释浪不浪漫。
是挺烂的。
黄小善思想在开小差,本来安祥沉睡的男人突然睁开眼,她一惊,手来不及从他脸上收回人就被搂住抱倒。
“抓住你了。”阮颂的声音有点软有点沉,想来确实睡着过,几时醒的就不得而知了,大概是在黄小善“猥亵”他的时候吧。
黄小善将下巴压在他的胸口上,“我这一天天的都围着你们转,还需要抓吗?”
阮颂瘪了瘪嘴,眼中闪着委屈的光彩,“需要!那次之后你就躲着我,碰都不让我碰,我保证不给你乱吃东西了还不成吗。”
这两人,他知道她被姬佬调戏,她也知道他被姬佬调戏,就是相互之间不知道其实对方已经知道自己被姬佬调戏。(这句话晕不晕,绕不绕。)
不过阮颂要是知道黄小善无意间撞上他和娜塔以及“未婚妻”的约会,他一定不会这么镇定自若。
“成成成,但你自己更不能乱吃那玩意儿。男女之间那点进进出出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呀,就是将这件事看得太重了。”哟嗬,说得有鼻子有眼,看把她能的。
“阿善别笑话我,我看得重还不是因为眼馋他们能和你鸾凤和鸣。”阮颂腼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复又掀起被单,“你也躺进来嘛。”
男人上扬的睫毛让黄小善心动,期待的小眼神再冲她那么一眨,不躺进去简直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