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未时。
虽是白日,幽暗的天牢仍是燃着灯火。地下,铺着蔺草编制的青席,设着几案。苏言洛伏在臂间昏沉睡着。苏?i宸坐在苏言洛身侧,望着包扎妥帖却仍是不断溢血的伤口,怔怔出神。
良久,苏?i宸回过神思,抬手正要拭去苏言洛额角的冷汗,一声呓语生生扼住他的动作――“师父,救救夙染,师父......”。苏?i宸尴尬地放下手去,还是被怨恨了吗?也是,那个甘愿为言儿付出生命的师父,我这个父亲比不得吧。
苏?i宸起身,低声道:“照顾好他。若是他要出去,不必拦。”暗处,有人轻声答是。苏?i宸深深凝望苏言洛一眼,转身步出。
即墨流觞自暗处现身,望着昏睡的少年,低声道:“为什么?”苏言洛张开剪水的眸子,浅望即墨流觞一眼,低首清晰地道:“他不会原谅我的。我先怨恨,他的怨恨便是理所当然。”
即墨流觞闻言嗤笑,轻声道:“少主可知,你同主上真的很像......一样的决绝,一样的自以为是,一样理所当然地伤害对方,不留余地。”
苏言洛轻笑:“是吗?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即墨流觞低声道:“没有试过,你怎知不会被原谅?于今的储位之争,比起即位后的宫变夺权要好得多。若是立一个受人扶持无法慑下的新君,受牵连的便不只是你们。一旦三军哗变,战火更会殃及无辜百姓。无论是谁,既然有心要趟这趟浑水,后果便该领受得起。”
即墨流觞径自坐到苏言洛身侧,倾身坐下,淡淡开口:“生死有命,便是自作孽不可活。谁又怨得旁人?流觞十四岁做了杀手,比起主上,流觞却是不及。只因流觞手上,没有至亲的鲜血。十九年前,先帝遗诏传位三皇子。新君下旨,诏各地皇子还京,为先帝守灵......”
“彼时,主上同师兄因为庶出,不受宠爱,早在三年前便被外放到离渊边境驻守。离渊两国常年交战,临安政事倾颓士气低迷,已是一座空城。主上的第二个孩子相洛,因为离国刺客的暗杀,一时不慎,未满月便夭折了。”
“先帝崩时,主上十七岁,师兄还只是十二岁的孩子。说是归京为先帝守灵,不过是要除掉后患罢了。当时三军哗变,许多皇子手中握有名副其实的兵权,又怎会坐以待毙?”
“战火绵延了两年,主上坐上了于今万人之上的位置。那次之后,先帝的子嗣自是所剩无几。而随后朝廷上的清洗,抹杀了两年来所有不该留下的痕迹。师兄退去幕后,组建了暗阁。不满一年,幸存下来的皇子也死于非命。这件事,我可说得明白?主上,并非不知情......”
苏言洛低笑,眸中却满是凄迷。怨不得父皇恨
45、幕后 ...
煞了离国,在临安夭折的孩子么?!苏言洛,你不该再奢望。即墨流觞惑然:“少主......”苏言洛浅笑着望向眼前的眸子,道:“流觞,希望那日之后,你仍然会这样说。若是,苏言洛便知人心着实难测。”
结局,苏言洛只是万死莫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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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宿离阁。
青烟缭绕,冷香沁骨。
一名素衣如雪乌发及膝的少年倚在软榻上,容颜若水,说不出的清寂。一名侍者现身阁内,在室心跪下。少年把玩着手中的玉佩,淡淡道:“如何?”
侍者恭谨地答话:“回主子。九殿下昨日到过各位殿下府上。”
少年了然地笑笑,低声道:“以言夙染的造诣,暗阁的几名暗卫自然拦他不住。只是......他可是先去了我的府上?”侍者低声答是。少年轻道:“是个好对手。天牢那边如何?”
侍者道:“回主子,轩王千岁不惜抹掉了最近几日所有涉及的暗卫,我们的人都在此列。天牢那边的情况,这边已得不到。属下请罚。”
少年摇首:“算了。我们此次的任务,已是完成。即便苏?i轩不动手,那边的人,我们迟早也要清理掉。只是,日后若要再渗透进暗阁,便是难上加难了。”
言毕,少年眉心轻蹙,眸中萦绕着难言的落寞。侍者伏地拜下,道:“是属下办事不力。”少年轻道:“起身吧,是我思虑不周,非他人之过。”
侍者答是起身,欲言又止:“主子......”少年轻笑,起身将手中的玉佩掷于侍者,道:“这次做的干净些。我先回宫中,你随后再来。”
话音未落,人已是无踪。
46
46、欺瞒 ...
明亲王府。月落阁。
暖阳浅照,四下静寂无声。
苏言洛一袭玄衣乌发未结立于檐下,眸子渐渐失了焦距。一阵衣袂凌风的轻响,千悦然飘然落于阶下,惊起檐上素白的雪叶。苏言洛望着那人,轻勾起嘴角:“悦然。”
千悦然愤愤步上阶石:“苏言洛,我千悦然便是明白,你就是这诚心诚意找罪受的性子。你身上的伤可好了?!我衣不解带伺候你三天三夜容易么?!你是折腾自己还是折腾我呢?”说着,扯着苏言洛的手,便往月落阁中拽。
苏言洛眉心轻蹙,笑意却是未改。千悦然恍悟:“言洛,没事吧?是我不好,我只是......”苏言洛摇首:“悦然,我身子好多了。阁子里太闷了。不过外伤而已,不碍事的。”千悦然带苏言洛进了阁子,面色难得的落寞。苏言洛惑然:“悦然?”随即,轻车熟路地递过一盘点心,道:“你有心事?”千悦然眸子黯然了下:“言洛,沐越的事,瞒我,是你的意思?”
苏言洛低叹,终究还是这样。当时瞒了悦然,便是担心以他的性情定是藏不住话的。不过,一定要让悦然瞒住沐越。十一年朝暮寒暑,这样失了武功,又怎会无觉?
思及此处,苏言洛低声答是,正要开口言明,千悦然已打断苏言洛的话,愤然道:“为什么?你为什么瞒我?!我知道我帮不上忙,可是,至少我能照顾好他,让他安心休养......最近乱得紧,大家忙得不可开交。我本想要你过去看看,沐越却是坚持不肯打扰,说你看过的没有大碍。只是不想我们忧心,便商定瞒了我和师父,这些天,沐越咳得厉害,老是吐血。我......”
苏言洛瞬间怔住,闪身掠出阁外。千悦然轻怔,起身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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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王府。西轩。
苏沐越跪坐在琴案边,低首抚琴。指法并不娴熟,琴音也是断续着听不出曲调。苏言洛,最是善琴。自己不同,对于琴,一知半解。不过,现下有时间,可以慢慢学。想来,言洛听到自己抚琴,心情也是好些吧。这次,言洛不要存了芥蒂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