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1)

扬幡猎猎,满目素缟。

素白的练绕饰着寂寞的檐,紫纱灯笼随风轻荡摇曳。

素服默立的少年,久久望着天际。眼前,一幕幕旧日的景。清澈的琴音,凌厉的剑舞,却也是那样融洽。相敬如宾,琴瑟和谐,却终究只是一载。“轩――”清晰,如故。明眸善睐巧笑嫣然的女子静静立在不远。少年的眸子失了焦距,茫然地伸出手去:“漓儿――”

“哇――”一阵无力的哭声,打破幻象。少年回过神思,望着眼前的景,握紧十指,恨道:“以寒!”素衣的侍在少年身前单膝拜下:“属下在。”少年愤然道:“我不是说过了么,让你把那个孩子扔出去!”视见平日里一向淡漠的主子动了怒,以寒轻道:“请王爷三思。”

少年恨道:“本王已经三思过了。我不想再见到他,否则,莫怪苏?i轩不念血亲之情。”以寒平静下心神道:“王爷,世子殿下是王妃唯一留下的念想了。请王爷手下留情,留下小主子。”少年心中一恸,惨淡笑笑。漓儿,你要我如何再对他,如何......

少年点步掠去,轻身上马。一路,烟尘弥漫。

不多时,已是出了洛阳内城。远远地,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怔怔坐在路边。不哭,不闹。地下,满是淋漓夭红的血,横列着杂乱的尸首。少年勒停了马,轻身点落在地,缓缓步过。满身血色的孩子,扯住少年的衣摆,仰首满是信赖地望着少年:“爹爹......爹爹......”

少年侧首望着地下的尸首,看这装束,是湘地经商的夫妇无疑了。只是,这孩子......算了,便由他自生自灭。少年扯出孩子手中的衣摆,转身离开。

湘地?!轻灵的话语,撞入耳鼓――“小女子素居湘地,随父兄经商过此。天意难测,家人罹遭变故,无所依傍。”少年停了步子,转身望着跌坐在地却仍是安安静静无悲无喜的孩子,倾身下去,向孩子伸出右手,不发一言。

年幼的孩子,抿紧了唇。片刻后,跌跌撞撞地奔过去,扑到少年身上,呜咽的哭声响彻旷野。少年抱起孩子,起身上马,低首在孩子耳边轻道:“要记得,你的名字――迟忧砚。此生此世,苏?i轩不求其他,只要你忘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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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家宴 ...

紫宫。祀岚殿。

夜色渐染,华灯初上。

主位。苏?i宸的面色愈加清寒,却终是未发一言,只是不自知地握紧了手中的杯盏。一侧,苏?i轩闲闲地自斟自饮,含笑的眉梢眼角以及轻扬的嘴角无不昭示着主人的好心情,低低一叹,用了仅容二人听闻的声量道:“看样子,言儿的小爪子终于伸出来。”

苏?i宸冷哼一声,仰首饮进杯中酒,将杯盏重重掷落案上。苏?i轩轻笑:“皇上息怒。九殿下想必是有些要事缠身,不得已耽搁了时辰。”苏?i宸暗恨,压低声音道:“你少来。”门外,内侍扬声入户:“启禀皇上,九殿下求见。”苏?i宸强压了火气,道:“让他进来。”

一袭玄衣的少年缓步步入殿内,束发的银灰色帛带轻凌身侧。容妍气清,却带着清晰的寒洌。本是静寂的殿内,四下充满刻意压低的私语。

苏?i轩清浅一笑,向苏?i宸道:“言儿可真是贴心。皇上方才提起,这便到了。”苏?i宸望向苏?i轩恨道:“你怎不说他来迟了半个时辰?!苏言洛便是笃定了我不会动他,可恨!”

苏言洛在主案丈外拜下地去,轻道:“苏言洛见过皇上、轩王千岁。失礼之处,还望见谅。”苏?i宸忍气道:“起身入座吧。”苏言洛起身答礼:“谢皇上。”随即起身步入侧席。安然入座。苏?i宸侧过首去,挥手示意宴会开始。

丝竹乱耳,水袖缭目。着了霓裳羽衣,浓妆淡抹的女子,踏着节拍,翩跹起舞。凌波步慢,罗袜生尘。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盛世繁华,一至于斯。

苏沐越微微侧首,怔怔望着三丈外只顾灌酒的苏言洛。良久,苏沐越抿紧了唇,望向身侧的苏?i轩,欲言又止。苏?i轩轻瞥苏沐越一眼,并未放下送到嘴边的杯盏,似是无心地开口道:“你担心言儿?”苏沐越轻怔了下,又不敢否认,低首答是。

苏?i轩轻道:“滚。呆在我这魂不守舍的,反是碍眼。”苏沐越心中稍舒,轻道:“谢爹爹。”随即,起身步去。苏?i宸视见轻笑,压低声音道:“看来,往日当真是苏?i宸错了,沐越的确是你亲儿。”苏?i轩轻勾起嘴角,道:“沐越自然是我亲儿,也便是你对苏?i轩持有偏见。长安城上下,谁人不知我苏?i轩待沐越的好。”苏?i宸撇撇嘴,未置一词。

侧席。苏沐越拦下苏言洛手中的杯盏,随手掷在案上,望向苏言洛的眸中带了怨责。苏言洛抬起迷离的水眸,浅淡一笑,将苏沐越扯到身边,低喃:“沐越,我心里很乱,很乱。我真的好想醉,你陪我......”苏沐越轻叹一声,取过案上的清茶,递到苏言洛眼前,轻道:“言洛,喝茶。”苏言洛打开苏沐越的手,低喃:“我没醉,我心

38、家宴 ...

里清明得很。”

我好想执迷不悔一世,我好想再欺骗自己一次。娘亲,您说过,人生于世,谁没有一个执念?有执念,便够了。苏言洛从不错过任何可以活下去的机会。可如今,我走到今天这步,才发现自己是当真错了。因着我一人的执念,太多太多的人没有以后了。

苏言洛不是不怨,不是不怨......

思及此处,苏言洛伸手去取案上的杯盏。苏沐越拦过,仰首一饮而尽,淡淡道:“我陪你,不、醉、不、归。”苏言洛轻笑,仰首饮下杯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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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王府。夜翎阁。

苏?i轩埋首在案牍上,眼神一错不错。千悦然步过,拨亮了灯芯,随手将茶盏放在案上。弃了托盘,千悦然爬上一侧仅供小憩的矮榻,找到舒服的姿势,打着哈欠闭了眸子。苏?i轩微蹙了眉:“忧儿,怎么是你?!沐越人呢?”

千悦然侧过身去,背对苏?i轩,很是不满地道:“沐越醉得一塌糊涂,师父不用指望了。忧儿很困,师父有什么吩咐,明早再说......”说着,千悦然昏昏睡去。苏?i轩起身步过,解下外衣,笼上少年的身子。随即,匆匆步去西轩。

西轩,一向冷寂得很。苏?i轩启户步入,正视见苏沐越伏在榻侧,已醉得人事不省。阁中没有常设的暖炉,远不如夜翎阁,甚至是忧儿的东轩。苏?i轩默然望着苏沐越,感到莫明的寒凉。衣衫本就单薄的苏沐越,额上反是布了细密的汗。

苏沐越无意识地低喃:“爹爹,沐越听话,沐越不怨爹爹。沐越只是期盼着,期盼着爹爹怜惜沐越一回......”苏?i轩将苏沐越的呓语一字不落的听过,生平第一次犹豫要不要把苏沐越弄醒。本是兴师问罪地到了西轩责怪沐越连累了一贯嗜睡的忧儿,却生出了些不忍。

眼前的少年安静的睡着,容颜与已故的妻有着七分的相似。正因如此,才不愿见他的眉眼,自己总也忍不住往死里罚他。这个孩子,生生夺了漓儿性命,怎值得自己的同情?如是想着,苏?i轩拂袖离开。身后,苏沐越扶榻撑起身子,清浅一笑,却泪如雨下。

自幼便随侍爹爹身侧,那熟悉的气场又怎会无觉?过往,但凡自己稍有懈怠,便会被爹爹用近乎残忍的手段弄醒。这次,亦是生平第一次吧。

借了酒醉的幌子,苏沐越亦是生平第一次说出那样的话。爹爹没有生气呢,这样我是不是可以欺骗自己,其实爹爹也是愿意疼爱自己的,只是忘不掉,忘不掉自己出生便带上的罪孽。

苏沐越跌坐地下,抿起唇角,压抑地哭出声。

娘亲,沐越好累,真的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