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心字成灰 ...
明亲王府。月落阁。
苏言洛醒来时,看到的便是一幅颇为壮观的场面。苏?i宸同苏?i轩吵得天昏地暗不可开交;苏沐越在中间尴尬地劝却又不知所言;千悦然坐在案上一边喝茶一边偷笑看好戏的心情显而易见;唯一未被波及的迟溯远远站在门外望着阁内的场面进退不得。
相同的是,所有人都忽视了苏言洛已经清醒的这一事实。
苏言洛慢慢地坐起身子,自顾自地穿好衣物,下去洗漱。然后,步出阁去。苏?i宸视见玄色的衣袂消失在阶下,轻道:“刚才是言儿么?”苏?i轩思索了下,认真地点了点头。苏?i宸匆匆地追了出去,不多时,抱回了仍在挣扎的苏言洛,轻轻放在榻上。
苏?i宸道:“郑太医说,病人需要卧床休养。”苏言洛轻道:“我没病。”苏?i宸又道:“受了伤的人更需要卧床休养。”苏言洛道:“小伤而已,苏言洛不需要。”是的,不需要。你不需要为着一点小伤便施加给苏言洛微薄的怜悯,苏言洛亦不需要落难时旁人的可怜。
打一巴掌给颗甜枣,这样的日子,苏言洛过不惯,也不愿过。为了可望不可即的东西,苏言洛已背负了太多无可挽回的罪孽。于今,仍是只能奢望。何必强行改变天意?!何必为了旁人压制束缚自己的性子?!如今的苏言洛只为自己而活......
苏言洛抬眸望着苏?i宸道:“皇上,苏言洛无碍。若是您没有什么旨意,便请回吧。苏言洛有伤在身,恕不远送。”苏?i宸生生怔住,抬手一耳光便要甩过去。苏?i轩望着身后的苏沐越轻道:“某人方才还因着沐越挨了打同我吵得不可开交,现下便要动手,不过是与苏?i轩殊途同归罢了。由此看来,倒并非是我们的过错,当真是这些个孩子们,该、罚。”
苏沐越低首不言。苏?i轩见苏沐越不做声,挑眉道:“怎么?!可是为父说错了什么,世子殿下觉得委屈?!”苏沐越跪下地去,道:“沐越不敢。爹爹说的是,沐越......该罚。”苏?i宸放下手去,径自步过去扶苏沐越道:“沐越,起来。我便不信,今日当着伯伯的面,他打得你?!”苏沐越避开苏?i宸的扶持,道:“皇伯伯,沐越不敢。爹爹,沐越知错了。”
苏?i宸怒视着苏?i轩,道:“苏?i轩,你若对我不满,尽可说出来,何必要拿孩子撒气?!”苏?i轩轻瞥苏沐越一眼:“滚起来。皇上叫你起,那便是圣旨,这也违抗得么?!”苏沐越轻道:“谢爹爹,谢皇伯伯。”
苏?i宸扶起了苏沐越,回身望苏言洛一眼,轻轻叹息。苏言洛恍若未见,轻道:“千悦然,你下来。我家房梁单薄,撑不住你。”千悦然纵身跃下,落地时仅带出衣袂的?O?@声,慢慢挪着
35、心字成灰 ...
,挨到苏言洛身边道:“苏、苏言洛,我不是、不是......”
苏言洛轻笑:“苏言洛,我不是有意的。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原谅我吧。”千悦然怔住,回身向苏?i宸恨道:“师父,你、出、卖、我。”苏?i轩只是轻轻地笑,不发一言。苏言洛打着圆场道:“好了,都是过去了。轩王千岁给了苏言洛一顶‘宽宏大量’的帽子,言洛自然是顺着台阶下。不过......轩王千岁,也该记着给言洛的承诺。”
苏?i轩浅望苏沐越一眼,道:“这是自然。只要不超过苏某底线,苏?i轩便只做未见。”苏言洛轻笑:“既如此,苏言洛谢过轩王千岁。今日天色已晚,诸位若是无事,便散了吧。”苏?i轩轻轻笑道:“九殿下,这‘天色已晚’后面,原该是‘不妨请诸位留下用饭’的。”
苏言洛对上苏?i轩的眸子,道:“轩王千岁为暗阁之主,如此身份,还要在敝府蹭饭么?苏言洛只怕有招待不周之处,引火烧身。”苏?i轩低声道:“数月前,苏某可是请过九殿下。礼尚往来。这顿饭,苏某蹭定了。”苏言洛道:“既然轩王千岁不怕有失身份,那么苏言洛就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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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阁。酉时。
灯火阑珊,宴席亦是轻简得很。
席次自然是苏?i宸坐了主位,苏?i轩、苏言洛次座对坐,苏沐越、千悦然再次对坐。气氛是意料中的压抑。苏言洛自顾自地吃得香甜,旁若无人般。千悦然哀怨地望苏?i轩一眼,道:“师父,忧儿饿了。”苏?i轩挑眉道:“饿了你对我说?!吃啊。”
千悦然道:“师父你说得好听,你倒是吃吃看。”苏?i轩夹了一条半生不熟的芦笋,犹豫再三终是没能下口,径自放到苏沐越碗中。苏沐越轻怔了下,正要吃下去。
苏?i宸蹙眉道:“沐越,别吃了。”苏沐越放下牙著,低声答是。看着一直被无视地彻底的苏?i宸终于耐不住性子开口,苏?i轩轻笑了下。
苏?i宸望向苏言洛,道:“苏言洛,你若是有什么不满,现下便说出来,不必转弯抹角煞费苦心地折腾。”苏言洛闻言轻怔了下,宁静地吞下最后一口白饭,放下牙著,对上苏?i宸的眸子,淡淡地道:“皇上错了。以前的苏言洛太固执、太执着、太贪心,因着这放不下做了许多错事。皇上不究之恩,苏言洛没齿难忘。结草衔环尚且不及,又何谈不满?!......苏言洛身体不适,少陪了。各位请便。”话音落处,苏言洛转瞬消失。
世事茫茫难自料。曾经,苏言洛哭着求着祈望追寻的东西得不到。到如今,即便是就在眼前,奈何苏言洛
35、心字成灰 ...
的心已成灰,再没有勇气紧握......
36
36、弦断 ...
明亲王府。未时。
千里冰封,飘摇雪落。深秋时节,雪落长安。纵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较之往年亦是早了几分。漫天的雪,落在多年前曾经落过的地方。只不过,终究是曾经不再。
积雪,落满繁花林的枝桠。一地无暇的落雪中,苏言洛白衣广袂素裳及地,与满目的雪色融为一体,却又带着甚于冰雪的寒。轻抚了琴弦,苏言洛低首,融入铮铮琴音中。
“......满城萧条,冷了长亭短桥。乌衣年少,换谁遗世的笑。盛世长安,花对残阳忘前朝。谁煮酒,一生醉笑,千杯难销。谁说年少风流不知忧,离愁别恨,竞上双眸。谁说年少风流不知忧,半杯浊酒,独上西楼......”
清澈的泪,打到弦上,碎成星星点点。许是琴音惑人,当一袭染雪的衣摆行至眼前,苏言洛才讶然抬眸,不语苦笑。眼前的这个人,是他心心念念放在心中眼底的人,是他值得用一生去尽忠尽孝的人,是他情愿风霜刀剑不辞万死守护的人。
如今,只是无言......
苏?i宸抬手,拭去苏言洛颊上的清泪,却终是无话。苏言洛似是无意般拂开苏?i宸的手,低首轻道:“皇上可还记得《倾城诀》?”苏?i宸轻怔,道:“......自然。那是你母妃故乡的琴曲,也是她最爱的曲子。”苏言洛不语,十指轻压住琴弦。
“思君不复旧时颜,缘起时尽,只手难牵。蓝田玉,日升渐暖。锦瑟弦,堪配华年。听任阶前离落,碧草涤染,枉顾屐齿应怜。轻叩晚,日暮天寒。若是三春堪破,恨字锁清秋。任是两情久长,不与君归赴。风尘调,胭脂酒,三分醉意逐云袖。花落良宵采薇食,独步来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