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1 / 1)

桑栩大概猜到郑石头和闻渊他们为什么会凭空消失了。他们没有消失,只是体温降低,无法被探测仪探测到。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很可能是他们睡着之后,吞了胙肉。

他想起周瑕口中露出古怪眼神的房客,那个说出不明话语的老奶奶,渐渐明白了,为什么在这个地方不能睡觉,不能困倦,不能失去自我的主动意识。因为有东西藏在黑暗里,当人们在这里睡着,那个东西就会乘虚而入,就像铁线虫操纵螳螂一样,操纵人类的身体。

胙肉和补天丹很可能有着相同的本源,就是桑栩在观落阴中看见的那具神明肉山。过量服用补天丹会异化,过量服用胙肉同样会异化。那诡秘的外来意志会驱使人过量服用胙肉,从而导致人体自身被胙肉同化,成为新的胙肉。

突然间,郑石头脚步一滞,痛苦地弯下腰。

与此同时,他的身躯在肿胀,变形,越来越胖,成为一坨小小的肉山。

桑栩知道,他彻底没救了。

趁三分钟没到,桑栩想要撤退。走廊深处突然传来枪声,郑石头额头中弹,倒在了地上。周瑕和方兰则从黑暗里走出来,方兰则似乎受了伤,嘴唇发白,慢慢走到桑栩身边,笑道:“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周瑕瞥了桑栩一眼,对他满不在乎似的,一点儿关怀的话也没有。

桑栩道:“老祖宗,我一个异乡人朋友到楼下去了,你能去看看她么?”

“不是周家的?”

“不是。”

周瑕哼道:“那关我屁事,不去。”

“老祖宗,方便去拿一下我的背包吗?”方兰则捂着肚子坐下,“我实在走不动了。”

周瑕翻了个白眼,本来不想去,但是看了眼桑栩,又改变主意,踹开1817的门,进去拿他的包。他刚进去,原本已经倒在地上的郑石头忽然一扭头,朝方兰则这边扑过来。

这家伙根本没死!

炽白的手电光里,这郑石头五官狰狞,十分可怖。方兰则背靠着墙,无处可退,身体又正虚弱着,根本跑不快。心脏怦怦急跳,电光石火之间,他的余光瞥见旁边的桑栩,心里霎时间做了个决断。

他五指成爪,一把抓住桑栩,将桑栩往郑石头那儿一推。

不要怪我。

方兰则说:“哥,你没爸妈,我有。我不能死。”

遇到如此险况,桑栩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好像被推出去的不是他自己。方兰则最恨他这副神情,以前要他帮自己抄作业,他是这副表情,要他帮自己背处分,也是这副表情。那一双透亮而清冷的眼眸,像玻璃珠似的,倒映方兰则所有不及他的丑陋和卑劣。

他死了就好了。他死了,就不会有这双眼睛看着他。

可是下一刻,一睁眼,竟是自己倒在了郑石头面前。

怎么回事?

他惊恐地回头,见桑栩站在他刚刚站的位置,淡漠地望着自己。

郑石头抓住了他,层层叠叠的胙肉把他包裹住。他朝桑栩伸出手,“哥,救我!”

周瑕赶出来,气道:“怎么我一走就出事?”

他正要上前救人,桑栩拉住他的手。

“干嘛?”周瑕问,“那是你表弟不是么?你嫉妒他和你争宠,要弄死他?”他眯起眼冷笑,“桑小乖,你这人怎么这么坏?自私下作,果然不配当桑家人。”

桑栩沉默地望着周瑕,忽然道:“是啊,我就是很坏,老祖宗讨厌我么?”

“老祖宗,救我!”方兰则大声哭喊,“我哥害我,他推我!”

“……”周瑕看桑栩表情,淡淡的,什么也看不出来。方兰则一直在求救,作为带队的周家领导,周瑕本应出手相救。但周瑕心里想着,万一这真把方兰则救活了,等回到周家,方兰则必定会告桑栩的状,到时候周一难岂不得处罚桑栩?

桑栩这个小混蛋,干坏事就算了,不能背着他点儿么?周瑕非常烦躁。

横竖是条性命,周瑕没法儿看着不管,正要出手,桑栩又一次拉住他的手。

周瑕气道:“你……”

桑栩开口解释了:“是他推的我,我用了换位符。”

他素来喜欢未雨绸缪,早在这帮异乡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桑栩就悄悄往他们领子下面、背上、袖子上贴了微型换位符。他不会主动害别人,但也提防别人害他,队友亦不例外,表弟更不用说。

“你早怎么不说?”周瑕无语。

“我以为老祖宗会无条件帮我。”桑栩嗓音平淡。

他的话语明明是失望的,神色却又太过淡漠,看不出半点失望的情绪。

周瑕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反应,“……”

方兰则看周瑕不动了,绝望的潮水涌上心头,转而向桑栩求救,“哥,救我,求你。我是你表弟啊,刚刚是我一时想岔了,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爸妈就我一个儿子,我不能死啊!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欺负你……你家的房子,我让我妈还给你……还有、还有你的长命锁,我妈没卖掉,她偷偷给我了,我也还给你……”

桑栩无动于衷,漠然看他一点点被胙肉吞噬,大半个身子陷进去,和郑石头融为一体,难舍难分。他自己看不见,他的脸庞已经如同橡皮泥一般,和郑石头连在了一起。

方兰则哭道:“哥,我知道你小时候很辛苦,我只是太调皮了,不知道怎么对你好,你救救我吧。”

桑栩漠然说道:“别装了,你一直都想杀我。下楼的时候,是你趁乱请傩割断了我和郑石头之间的布带。”

方兰则脸色一僵,彻底绝望,瞬间变了脸,骂道:“桑栩你个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没错,我就是想你死。你吃我家的,穿我家的,凭什么看不起我?你还记得你以前怎么讨好我吗,你跪在地上给我当狗!我让你汪几声,你就汪几声。”

桑栩当然记得。

那是他十岁,他小舅和小舅妈出差,他放学回家的路上拐到以前住的老公寓,在外面停了一会儿。这一幕正好被跟踪他的方兰则看到,威胁他要告诉舅舅舅妈。舅舅舅妈从来不许他提爸妈,否则就骂他白眼狼,不知道感恩。他们要他记住,养大他的是方家,而不是他那对死人父母。

他为了求方兰则闭嘴,按照方兰则的要求,给他当了一天的狗。

周瑕听着,胸口气涌如山,一向不懂察言观色,这时候却忽然懂了桑栩刚刚的失望。

方兰则永远有父母的无条件帮助,永远有父母的偏爱,但桑栩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