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夫人忌日,翁家上下就像是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翳,压得人心头?沉闷, 难见笑颜。

黄姑心头?叹息, 摸了摸小娘子顺滑得像是缎子一样?的长发,直到马车停稳了,才舍得轻轻拍一拍她的肩膀:“姁姐儿, 到了。”

杏香和丹榴早一步先跳了下去,翁绿萼被黄姑稳稳地牵住手带下了马车,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她有些好奇地望过去, 视线与曲腿坐在门口瑞兽石像上的一个少年?在半空中?轻轻相碰。

少年?脸庞上是仍带着几?分清涩的俊美, 神态懒散,曲着腿坐在石像上, 却难掩颀长挺秀的身段。

阿兄这?么?坐着的话?,腿就不?会拉那么?长。

翁绿萼脑海里莫名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

杏香在一旁嘀咕:“那人爬得好高!”

许是她盯得久了,少年?眼?眸微眯, 似乎有些不?耐烦。

翁绿萼被他眼?眸里那股漫不?经心的劲儿一激,别过脸去,只在心里想道:他不?觉得坐在石像上硌得慌吗?

黄姑警惕地将小娘子护在身后,看向旁边府邸大?门口进进出出搬箱笼的仆下,低声道:

“隔壁宅子空了那么?些年?,今儿有新邻居搬过来,怕是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了。咱们进去吧。”

要打招呼问礼也得等别人安置好了之后再说,这?么?贸然登门,反而有失礼数。

翁绿萼点了点头?,依恋地挽着乳母的手臂进了翁府的大?门。

她们收回?了视线,萧持却没有。

他看着那道小小背影,啧了一声。

不?是说雄州人无论男女,都生得高挑雄壮?

怎么?她长得像是根豆芽菜?

……

回?了府,果不?其然,父兄都不?在,一人在府衙,一人或许在军营,又或许在书院。

翁绿萼有些怏怏,黄姑怜惜地摸了摸小娘子软软的双丫髻,哄她去睡,等醒来就有红枣糕可以吃了。

翁绿萼乖乖点头?。

等她睡醒时,黄姑将一碟子还冒着热气的红枣糕端到罗汉床上的炕几?上,她边吃,黄姑边笑着道:“巧了不?是?隔壁那家人正是新调来雄州的归德中?郎将家的亲眷,之后两家人之间少不?得要走?动走?动。”

归德中?郎将?

翁绿萼啃着香软蓬松的红枣糕,莫名想起前不?久在门口看到的那个少年?。

武将家的公子,难怪。

难道他和阿兄一样?自小练武,才长那么?高的吗?

翁绿萼想起他曲腿坐在石像上,小腿都快有她半个人那么?长了。

翁绿萼安慰自己,没关系,她还小,有得长。

他们八岁的时候,肯定也比现在矮得多?!

看着乖乖坐在一旁吃糕的小娘子,黄姑眼?里溢出几?分柔软的笑意,她寻出给翁绿萼裁了一半的襦裙,随口道:“听?说归德中?郎将家中?有一儿一女,若与咱们姁姐儿年?岁相近,今后也能多?个玩伴。”

翁家亲眷来往不?多?,而且因着翁卓迟迟不?肯续弦的事儿,彼此之间闹过几?次不?愉快。崔听?晴本就是远嫁,崔家远在清河,说到能和她玩在一块儿的适龄女孩,少之又少。

杏香和丹榴听?了也点头?。

翁绿萼捏了捏有些黏手的红枣糕,犹豫了一下。

要交朋友的话?,是不?是该主动一些?

……

相比于翁府的冷清,一墙之隔的萧府,却是热闹得很。

萧偲看见儿子坐在石像上,坐姿懒散,活像个二流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手里的马鞭对着他来了一下。

只是收着劲儿,没打太重。

萧持身姿灵活地躲开那一鞭,纵身一跃便落了地:“阿耶,我奉了阿娘的命令在这?儿监工。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挥来一鞭,真让你儿子我心寒。”

萧偲听到他这不着调的语气就心烦,瞪了他一眼?,径直进了府。

瑾夫人正在指挥女使们布置屋子,一张瘦长脸庞上眉眼?纤细,不?笑的时候显得格外不?好亲近。

见萧偲和萧持这对父子一前一后地进来,她也没露出什么?好脸色。

还是萧皎笑着上前叫了声阿耶,又嫌弃地拍了拍弟弟的背:“去哪儿野了?一身的灰!”

看着闺女把儿子的背拍得啪啪作响,萧偲心中?宽慰,也算替他这?个当爹的教训了儿子一顿。

萧持满不?在乎:“饿了,开饭吧?”

瑾夫人瞪了儿子一眼?,不?过转念一想,儿子不?过十一二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雄州这?地方天气又冷,人饿得更?快,想吃饭有什么?错?

说来说去,都怪萧偲,要不?是他梗着脖子死活不?愿意去打点打点关系,他们一家会到雄州这?种苦寒之地来吗?

和流放也没什么?两样?了!

饭桌上,瑾夫人还忍不?住嘀咕:“雄州什么?都没有,地方大?有什么?用,空荡荡的,冬日里烧柴点碳又是一笔大?支出,想想我就……”

萧偲给妻子夹了一筷子她最爱吃的三鲜鸭,无奈道:“当着孩子们的面,多?吃饭,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