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的提醒十分多余，只要是个人都知道要逃跑，莉莉丝抓住缰绳努力想要爬上马背，小白马嘶鸣个不停，显然也是被吓到得不轻。

面前河水里的水鬼也抓着河岸爬了上来，在它的爪子要挥向莉莉丝的后背时，莉莉丝终于跨上马鞍，水鬼的利爪在她的小腿后方留下三道滚烫的伤口，莉莉丝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夹了一下马腹，小白马也无须她的催促，在水鬼腐臭的气味接近它时，它就撒蹄子冲了出去。

周围传来水鬼此起彼伏的嘶吼，莉莉丝紧抓着缰绳，极力伏在马背上，不让受惊的马将自己摔下去，一只水鬼从右前方靠近了她们，白马惊鸣，扬起前蹄踢了出去，这只水鬼被击退，可是另一边的水鬼趁着她们缓下来的速度，早就冲了上来，往马的后腿狠狠咬了一块肉下来，血溅在地上，小白马痛吟不已，那声音让人揪心发颤。

雨下得越来越大，在小白马疯狂地扭动挣扎下，莉莉丝几乎被摔下马背，又有几只水鬼赶了上来，要将她们撕成碎片，眼看着就要落入水鬼狰狞的爪子和大嘴中，莉莉丝紧抱着怀中的那本厚书，[帮帮我，帮帮我！]她不停地乞求道。

可是她根本就没有机会翻开书册，这些行动迅捷的水鬼也不会给她机会喘气，集中精神默念咒语，“我怎么帮你啊！！”白光也焦虑地大喊，在胡言乱语中根本分不清莉莉丝求助的对象。

但有“人”感知到了，或者说魔鬼，在她的衣物中，那本被她藏得严严实实，紧贴着她的身体的魔契之书忠诚地履行着它的职责，将咒术师的危急和惶恐传达给了她的魔鬼宗主，一股血红的力量充斥了书册，使它变得滚烫，一道咒语涌入莉莉丝的脑海。

在莉莉丝得以反应之前，咒语已经流过她的思绪，抽走她体内的一缕魔力，在这种奇妙颤栗的感觉中，一股带着血色的黑雾从她身体中喷薄而出，黑暗术笼罩了她周遭的一切，以她为中心，在这河岸边创造出了一大个连阳光也无法照射而入的黑暗之圆，随之而来的恐骇感甚至让这些死灵生物都退避三舍。

莉莉丝抓住时机鞭策白马奔跑，白马干哑地嘶鸣，冲出水鬼的包围，她们终于脱离了危险。

在她们的身后，水鬼依然被那残余的黑暗术所震慑，不敢继续追逐，这些蓝皮怪物聚在一起，相互争夺着，依依不舍地舔着草地上那一小块马血。

马跑出好远，突然一个踉跄，抽搐着倒地，莉莉丝也精疲力尽，摔入了草丛，雨水打在她的脸上，莉莉丝喘息了好一会，艰难地爬起身，捂着疼痛的腹侧，一瘸一拐地走到只有微弱喘气的白马身旁，她看到小马的后腿泛着腐烂的绿色，抽气越发微弱，莉莉丝贴着它的鼻子听了听，即便她没有兽医的知识，也能判断出这马要断气了，而她帮不了它。

莉莉丝呆坐在地上，满心复杂，怜悯地看着这才跟着她半天的温顺生灵慢慢喘气，然后阖上眼睑死去。

过了好一会，莉莉丝才伸手去扒马后腰上的袋子，另一半被马身压住了，拿不出来，雨水让马身变得滑溜溜的，莉莉丝也没力气把这样一只成年小母马翻过身来，只好用小刀将绳索割开，只拿上面的袋子。

“你这样真是太难了。”白光在她脑海中嘀咕道，“你是没法适应这样的野外的。”白光很清楚，莉莉丝来自一个相对安定的位面世界，在她的世界里，基本上没有这种怪物，想去什么地方也有便利快捷的交通工具。

这让莉莉丝的潜意识中，并不能完全理解这种满是野兽和怪物的荒野，她不知道，只要离开城墙和人类士兵的保护，四处都是能将她撕成碎片，吃下肚子的魔物。

莉莉丝一言不发，在雨水中踉跄着前进，她的包里有张羊皮纸地图，但是简略粗糙，根本看不懂，现在她跑离了大路，要辨认自己的方位更是困难重重。

拨开扎手的草丛，莉莉丝扶着树干，看到远处有一处昏暗的火光，从洞穴中隐隐透出，她一瞬间难掩激动地前进了几步，但很快慢下来，一辆马车翻倒在洞穴外，她靠着树后，从怀里摸出那本魔契之书，翻了几页，才将它重新合上。

莉莉丝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地前进，脚下泥地泥泞肮脏，让她行动缓慢，过了好一会，莉莉丝才贴向了洞口，她靠在岩石后面，听到了洞穴里的响声。

那是野兽般狺狺的低吼、咀嚼的声音，那声音显然不止一只，它们相互撕咬争夺着，像是一群烦躁的野人。

莉莉丝小心地探出头去，看到几个被篝火放大的身影，这些家伙看起来有些像人，但是手臂过长，腿则弯曲，身形佝偻……然后其中一只突然警惕地仰起头来嗅探，影子将它如野兽的长吻状嘴部显现出来。

千钧一发，莉莉丝在心中默念出了咒语，又是一阵麻痹般的疼痛冲击大脑，她的身体骤然空虚了一部分，但是效果显著，在那些“人影”骚乱起来，刚拿起武器的那一刻，蜿蜒的黑雾就扑向了它们。

于是，下一秒，这些“人影”统统倒地，莉莉丝平静地从洞口走进去，这是一处被野兽玷污的脏污洞窟，四处都是骨头和骷髅头，红色的脏布上画着古怪的图案，一些破布和木枝搭成帐篷，火堆上架着半只不知什么动物的大腿。

而篝火的旁边，就倒着三只灰褐色皮肤的人形生物，莉莉丝慢慢走进，从一只侧脸倒地的生物凸起的犬鼻和狰狞的利齿看出来这些是豺狼人。

莉莉丝记得这种像是野匪似的凶残生物，知道它们天性凶恶，喜好劫掠，特别是对手无寸铁的人类农民，这样一想，再环顾一番洞窟，看清那些堆在角落的骨头，就让人毛骨悚然了。

火堆上的人腿正滋滋地流下脂肪融化后的油来，这些豺狼人个个膘肥体壮，身上裹着破布和碎甲，紧紧攥着长矛或是弓箭，它们仍然被莉莉丝的睡眠术所控制，呼呼大睡着。

莉莉丝从火堆旁拾起一把沾满了血的碎骨刀，走到一只豺狼人身旁，它身上散发着野兽的臭气，胳膊足有她的大腿粗，莉莉丝缓缓地蹲下，将黑暗的魔力注入手中的刀刃，把这粗糙而锋利的刀竖着向下，对准了这生物粗壮的脖子，莉莉丝短暂地屏息，然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刺了下去。

当刀刃捅入它的血管，豺狼人也瞬间醒来，它张大了嘴巴，涎水与鲜血乱喷，狂乱地扭动着想要撕咬，可它的脑袋被脖子里的刀死死固定住了，黑暗的魔力又在它的脑袋里涌动破坏，莉莉丝像是一块石头似的一动不动，看到豺狼人的身躯临死挣扎地晃动着，手中长矛乱刺，偶然擦过她的脸庞，让莉莉丝感到一阵寒意。

豺狼人最后痉挛了一下，死亡让它彻底平静了下来。

莉莉丝擦去自己脸上的汗水，照样料理了剩下的两只豺狼人，有了第一只的经验，剩下的两只没有再带给她什么麻烦。

最后她起身，将手上满是血腥的，滑溜溜的刀扔到一边，莉莉丝从洞窟角落找到一个装了浑浊的水的陶罐，将手放进去慢慢洗着。

“……干得不错。”默默看完了全程的白光，这时才说出一句话。它又咳嗽了两声，从震惊中缓解过来，有点兴奋地夸赞道，“真没想到，你这么能干！要知道，在记录里，从你那里来的其他人，很多可是都磨磨唧唧的，杀不了人下不了手，说什么可怜……”在这时，顿觉自己失言，白光又不说话了。

可怜？莉莉丝想道，她转头看向那些豺狼人的尸体，只觉得它们臭死了，这些才不是人，这些是丑恶，凶猛的怪物，还杀人吃人，她对它们怎么会有怜悯之心呢？

休息了一会，莉莉丝就开始毫不迟疑地翻找这些豺狼人的箱子和布包，这里显然是这些家伙的临时基地，豺狼人最喜欢侵略偏远的人类村庄，或是过路马车，箱子里有瓷器盘子，金币，香料，还有一些首饰。

“等等！”白光突然说道，“那个蓝宝石挂坠，再拿起来一下。”

莉莉丝从箱底摸出那个沉甸甸的挂坠，那颗硕大的蓝宝石在火光中闪烁着深沉的光，像是虚幻的海，又像是一颗活生生的眼睛。

“这个有点意思，戴着它。”白光说道。

莉莉丝接受了它的提议，等到搜刮完战利品，莉莉丝钻进了豺狼人的帐篷里，虽然有着野兽的臭气，但是厚布铺成的床，总比睡在地面上要好。

疲惫席卷着她，可是当她在床上放松地躺下来，一股说不出的舒服暖流充满了她的身体，使用魔法后的虚弱并没有淹没她，反而像是装满了热水的瓶子一样，在她身体里温柔地流淌着。

“你获得了xp，你升级了。”白光说了一些她不太明白的话。

莉莉丝翻了个身，没有理它，她的小腿后面痒痒的，好像在愈合，水鬼的毒素对她这样受到魔鬼庇护的人，一点效果也没有。

而她远在九狱之中的魔鬼宗主，收到了信徒的贡品，阿蒙农坐在骷髅尖骨堆成的宝座中，慵懒地垂下手腕，如无皮的肌肉和骨头组成的锋利修长的指尖在一个装满了血的盆里打圈。

“这些是耶诺古的子民，真是给我惹了麻烦。”可是他的声音一点也不愤怒，对于自己的信徒抢夺恶魔领主的从属眷族的灵魂，反而充满了兴味和愉快。

毕竟魔鬼，天生就和恶魔不对头。

“我会奖赏你的。”阿蒙农低声道，将这磁性温柔的声音传入那女孩的梦中。

孤身

随着她骑马越来越远离北地的严峻山脉，从天上落下的不再是雪，而是雨，落到雪地上，融化了雪，露出萎靡的枯草，有几株绿芽冒出头来，沾着水珠颤抖，熠熠闪光，马的蹄子从上头轻巧地掠过，莉莉丝紧握着缰绳向后拉，终于让它停了下来。

空气中依然又湿又冷，细细的雨珠打在她的斗篷上，顺着衣角流下，莉莉丝的脸庞也湿了大半，黑色发丝贴着她的下巴，雨水模糊了眼前的景象，莉莉丝晃了晃脑袋，将睫毛上想要流入眼睛的水珠甩去，她艰难地眯起眼睛，跪在河床旁，将皮袋放入冰面初化的河流中。

虽然下雨很麻烦，但她知道，这样的雨水大概是件好事，代表冬天过去了，她的旅程会少一个大麻烦。

河水让她的手指冷得发僵，几乎要抓不住皮袋，莉莉丝皱着眉，最后晃动两下就要从河中拿出，那还依稀被冰封着，融化的部分又被雨水急促地拍打着的水面下，一个暗蓝又透着幽绿的影子从她指尖滑过，莉莉丝惊骇地收回手，一只被水泡涨的浮肿手臂猛地伸出水面抓向她。

莉莉丝后仰着跌坐在地上，飞快地撑起身，向白马跑去，周遭响起忽近忽远的古怪嘶叫，不止一个方向，在雨幕中，她看见隐约的佝偻身影在向她走来，就像活动的死尸嗅到了活肉的温热香气。

“水鬼，有十几只。跑吧！”白光的声音及时出现，现在正是春分的时节，冰面下的水鬼饥肠辘辘了整个冬天，早就迫不及待，莉莉丝在和其他人旅行的时候从未见过这种怪物，因为如果是塞里考或者卢卡斯，他们的经验一定能提前为他们敲响警钟，让他们辨别出岸边泥地上的怪异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