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柔一顿,抬起头看他,“还是治治吧,当心落下病根,等将来?老了,还得受罪。”
她向来?爱惜自己,不明白像柳月奴和陆奉之?流,为何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柳月奴那里她姑且只能劝劝,陆奉是她的丈夫,他不上心,她得替他上心。
她一腔认真,陆奉却不以为意。况且那是回京后?的事,按照陆奉的设想,这一战没?有半载,也?得有三个月。
他懒得为几个月之后的事与她争口舌,随口敷衍了两句。江婉柔暗自记在心里,今天她有别的事。
擦完身子?后?,她叫陆奉坐在床侧,她跪在床榻上,给他擦拭头发。
陆奉纳罕:“今日这么乖?”
江婉柔笑道:“本就?是妾身该做的,如今出来?久了,骨头都松了。”
陆奉在外一切亲力亲为,江婉柔舟车劳顿,又生了病,他起身都悄悄地,生怕惊醒她。比起早些年,用膳要江婉柔布菜侍奉,早朝要她忍着困意伺候他穿戴,今日江婉柔做这些,实在不值一提。
一盏青灯如豆,她的声?音柔情似水,陆奉仿佛置身千里之?外的锦绣王都,他不再言语,阖上眼,享受片刻的松乏。
他的头发又黑又硬,江婉柔细致地擦拭,时而给他按按头皮和太阳穴,过了许久,江婉柔试探地问:“夫君今日……心情不好?”
陆奉刚进来?那脸色黑的滴水,她得探探,挑个好时候。
果然,陆奉的脸色骤然紧绷。今日着实气?着了,在亲近的人?面前,他无须遮掩。
他冷笑道:“本王早晚取缔那个不知所谓的集议!”
他率领整个大齐最精锐的幽州军,这支军队此前跟随皇帝打天下。皇帝在女?色上混不吝,但对将领们掏心掏肺,常常以兄弟相称。
是兄弟,就?不该有尊卑。皇帝开辟的传统,在军中每月召开一次军僚集议,大大小?小?的将领加起来?二?十三人?,围在一起,此时没?有等级森严的官位,只要有想法,尽可?以畅所欲言,力求集全军之?智,与乱世中谋胜。
大家心往一处使?,皇帝广开言路,以此打了许多以少胜多的翻身仗。后?来?皇帝登基,幽州军整编,这个传统保留了下来?,这也?是为何陆奉这个“铁杆主战派”,今日听了一天没?用的口水。
他不屑争辩口舌,从前还有凌霄坚定地站在他身旁,引经据典、高谈雄辩,如今放眼望去,全是要和谈的,凌霄也?开始含糊其辞,陆奉知道,他也?动摇了。
陆奉心中憋了一肚子?火,和谈和谈,要不是前面几仗打得漂亮,谁给你和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的拳头硬谁有理。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就?没?人?懂么?
陆奉此人?唯我独尊,要不是开辟集议传统的人?是他老子?,他老子?现在还坐在龙椅上,他早每人?赏十军杖打出去了。
江婉柔听了来?龙去脉,喃喃道:“诸位将军们,也?许有他们的道理……”
话没?说完,陆奉骤然转头,眸光凛冽:“你也?觉得我错了?”
江婉柔一惊,连忙拍他的胸口,连声?道:“没?有!”
“咱们不气?啊。旁人?不清楚,我还不懂你吗?夫君目光长?远,一切都是为了大局。没?有你在前面殊死相搏,哪儿?有我们在后?方安享盛世呢?”
“他们不懂,咱们不和他们一般见识,不气?不气?啊。”
陆奉心中有怒,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心中熨帖。他缓和了神色,把她拉进怀里。
“不是冲你。”
他一下一下抚摸她柔顺的长?发,温声?道:“吓到了?所幸,有你知我。”
陆奉自出生起顺风顺水,如今打了胜仗,一帮人?却闹着和谈,让他生出了一种“壮志难酬、知音难觅”的苦闷。
他不爱把军政拿到后?宅床榻上说,可?在外,一溜儿?烟的“王爷三思”、“王爷慎重”,连他亲自提拔的心腹,他的妹夫凌霄也?违逆他,只有一个她!
她不懂带兵打仗,不懂两国朝局,但她懂他。
陆奉自持身份,诸位又刚从战场下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陆奉不好过河拆桥。江婉柔没?那么多顾忌,狠狠痛骂那些人?“鼠目寸光”、“荒唐荒谬”、“软弱不堪”,又对陆奉满目崇拜,左一个“英明”右一个“睿智”,把陆奉听得心气?顺了,极其舒坦。
憋了一天的怒火一扫而空,他低声?叹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看着她同仇敌忾,义?愤填膺的样子?,他反过来?劝慰她,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无妨。”
江婉柔:“……”
他抚摸她的力道越发温和轻柔,她乖乖在他怀中待了一会,感觉他怒气?渐消。
江婉柔心中犹豫,又想起白日在他桌案上看到的折子?,她咬了咬唇,把手掌贴在他紧实健壮的胸膛上。
她幽幽道:“将军们说的全错,不过关于和谈……妾也?……赞同。”
“妾有自己的私心。”
陆奉挑眉,他这会儿?没?有方才在军帐中的不耐,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江婉柔的手在他胸前游移,细细抚摸他身上每一道疤痕。
她低声?道:“妾只是一介妇人?,不懂打仗什么的,我只知道,你是我的男人?。”
“你打了胜仗,百姓称颂,帝王奖赏,我却只要一个平安康健的夫君。”
“妾十六岁嫁为君妇,细算起来?,如今已有六个年头。”
她抬起头,乌黑水润眼眸看着他,暖黄的烛光下,眼中只有他一个人?。
她道:“少年夫妻老来?伴,我想与你,做一对长?长?久久的夫妻。”
第95章 第 95 章 劝哄
她的声音柔和?, 却带着执拗的认真,叫陆奉的心猛地?一动,呼吸变得凌乱。
他按住她的手, 哑声道:“不叫你当寡妇。”
洁白的绢布不知何时落到地?上,陆奉捉着江婉柔的手,让她跨坐在他精壮的腰上,两人一同滚向?宽大的床榻。
怀中抱着馨香柔软,陆奉心神激荡,日子一天天过着, 连他也忘了?, 原来两人已经成婚六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