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如:寇贼袭扰,农舍尽焚、驻军粮饷开支巨大……纲举目张,脉络分明?,分条缕析,皆有佐证。看的皇帝不忍,竟真?有几分意动。

朝堂为此?争论不休,那?地既没有大灾也没有大旱,没来由地,吏部侍郎一个折子,平白让户部少了税银,户部当然不干。贫苦百姓,谁不可怜?今儿来个落云镇,明?儿来个落雨镇,岂不是?乱套了?

两方争论不休,还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皇帝被吵得脑仁疼,一拍龙案,“够了!”

皇帝虎目往下扫视,目光落在沉默的陆奉身上。

“陆卿,你来说。”

诺大的金銮殿寂静万分,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陆奉,陆奉眼皮都没抬,道:“按律行事。”

按照律法,遇到洪、寒、旱、虫、疫等灾年,或者遇大战乱,抑或新皇登基,加恩天下,才?有可能减免赋税。且一般只减三成。裴璋没有缘由,开口就是?五成,没有这样的先例。

皇帝揉了揉额头,拍板决定?,“那?便依律法办。朕这金銮殿何时成了菜市口?吵吵闹闹,不成体统!”

“陆卿随后?去养心殿见朕,退朝!”

皇帝拂袖而去,百官下跪送迎。陆奉的位置在百官之首,他刚撩起下袍,皇帝身后?的禀笔太监连忙上前虚扶一把?,笑道:“陆大人不必多礼。圣上交代过,冬天寒气重,跪来跪去的,对腿不好。”

“对了,那?位洛小先生医术如何?您别看他年轻,圣上当初费了好大力才?寻着他,说是?什么神医的弟子,传得可玄乎了。”

陆奉轻扯唇角,这便是?帝王之道么?一面是?慈祥的父亲,一面是?冷酷的君王。他既无?法把?他完全当成父亲敬爱,也无?法把?他当成帝王敬畏。

他独自走出金銮殿。天气越来越冷,宫门外停着大大小小的马车轿子,官员个个脚下生风,恨不得立刻飞出去。陆奉走得慢,等人陆陆续续走完,在红漆圆柱的拐角处,他和裴璋迎面相遇。

“陆大人。”

裴璋对陆奉拱手行礼,陆奉扫了他一眼,淡道:“这不是?出宫的路。”

他去养心殿,裴璋出宫,两人本不应该相遇。

裴璋平视陆奉,没有无?谓的解释,也没有废话,开门见山,“你我的恩怨,不应牵扯朝政。”

陆奉闻言嗤笑一声,撩起眼皮:“恩怨?你我有何恩怨?”

以能言善辩著称的裴侍郎沉默了。

他向?来清正廉洁,为了她,第一次以权谋私,改了苏州粮税总督张谦禹的口供。

张谦禹暴毙狱中?。

若说张谦禹暴毙是?个意外,后?来他在审案之时,犯人的枷锁形同虚设,忽然暴起,险些戳瞎他的眼睛。裴璋不蠢,相反,他有着超乎常人的耐心和细心。

他没有细究,不是?他怕了陆奉。如今她为他人妻,她的丈夫暴戾多疑,他不想给她惹麻烦。

裴璋道:“皆是?我一厢情愿,我亦有妇,绝不敢起龌龊的心思。”

“请陆大人不要迁怒……旁人。“

他甚至避讳了她的称谓,她在他手下讨生活,只愿她好过些许。

陆奉冷笑连连,声音仿佛从?牙缝里蹦出来,“裴璋,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是?谁,嗯?”

“我若想要你的命,你能活到现在?”

起初猜测裴璋觊觎他的妻子,陆奉恨不得活剐了他!但他并非全然不讲道理?,裴璋没有真?正做出罔顾礼法的事,又是?个肱骨之臣,他还暗中?帮过江婉柔。陆?*? 奉不咸不淡地教训了他一次,还被他躲过了,已是?他宽宏大量。

裴璋沉默一瞬,道:“我知道,陆大人手下留情。”

陆奉忽然道:“三次。”

“你教我儿习字,我助你得钦差御史之位。”

“南下之行,你帮我找到陈贼,我救你一命。”

“后?来的张谦禹,你虽篡改口供,终究心慈手软。这世上只有死人的嘴撬不开,是?我收的尾。裴大人”

陆奉眸光锐利,紧紧盯着裴璋,“你我早已两不相欠。”

陆奉这个人重规矩,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方才?落云镇的事,倘若换一个人提,他也是?同样的答复。

在政事上,他向?来不掺私人恩怨。

裴璋很聪明?,这时候他却有些痛恨自己?的聪明?。陆奉没有说谎。这一回,是?他落了下乘。

他退后?一步,认认真?真?对陆奉行了一礼,道:“裴某小人之心,请陆大人见谅。”

陆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掺和私人恩怨,他颇为欣赏这位年轻的裴侍郎,能屈能伸,非常人也。

他问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边陲小镇,何须如此??”

凭良心说,裴璋那?份奏折写得漂亮,皇帝都被他说动几分。倘若实行,确实能造福一方百姓。

裴璋苦笑一声,道:“即使是?边陲小镇,也是?我大齐的子民。叨扰了,下官再想办法。”

在梦中?,他与?她在落云镇一同生活了三年,那?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能做的太少了。如今天时地利,或许那?个梦就是?上苍给他的提醒,他总要做点什么。

人生在世,不止风花雪月,更在黎庶苍生。

第61章 第 61 章 为她上药

陆奉冷冷看了他一眼, 绕过裴璋独自前行。

有宽仁济世?之心,可惜他资历尚浅,此事牵扯甚广, 注定撞南墙。

可要不是裴璋有这份心,陆奉也不会容忍他至此。能臣常见,心怀悲悯的贤臣常见,同时拥有这两种品格的臣子却不常有。

他终究惜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