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用提,依着本朝不成文的规矩,驸马爷为了避嫌,须得远离权力核心,最多也就是在翰林院或是礼部领个闲职,齐清程那些个造福苍生、青史留名的大抱负,是想都不要想了。
齐清程不是蠢人,听完圣旨便面色惨白一片,如丧考妣,连昏倒在一旁的柳莲儿,也顾不上疼惜。
大夫人抱着怀了齐家子嗣的外甥女,面色焦急地命下人速速去请太医,一声一声哭叫:“我苦命的儿啊!”
也不知道是在哭柳莲儿,还是哭齐清程。
过来宣旨的公公是丽贵妃身边的红人,当即撂了脸子,捏着嗓子说道:“侯爷这是唱的哪一出呀?洒家竟有些看不懂了。咱们乐安公主国色天香,端庄贞静,愿意委身下嫁到你们齐家,实在是打着灯笼也寻不到的好事,夫人哭成这样,可是对陛下的圣旨有所不满?”
大夫人如何敢担抗旨的罪过,当即收了哭声,低头默默垂泪。
侯爷塞给公公一包银子,打圆场道:“拙妻是高兴得很了,喜极而泣,喜极而泣。”
公公掂了掂银子的重量,脸色略好看了些,将圣旨交于侯爷,唱了一诺:“洒家将话带到,这就回宫复命去了。多嘴提醒侯爷一句,这院子里拉拉杂杂、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该料理的便及早料理干净,公主可是陛下和娘娘的心头肉,成婚之后,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就算是齐国侯府,只怕也担不起雷霆之怒。”
在吃人的宫里摸爬滚打上来的太监,眼睛最毒,一眼就看出齐家公子和柳莲儿的猫腻,连带着将众人的不情愿记在心里,单等回去向主子禀报。
侯爷一一应了,将公公送到门口,冷不防齐清程脚步趔趄着追上来,道:“公公请留步,在下与公主素未谋面,如何能得公主垂青?再者,我与谢太傅家的小姐早已定下婚约,这圣旨是不是传错了?”
公公似笑非笑瞥他一眼,并不接话,拱手道:“洒家替陛下和娘娘传过百八十回旨意,从未走错过一家的门,传错过哪怕一个字。侯爷和齐公子若是有什么话,还请面陈圣上,我一个没了根的奴才,可说不上什么话。”
眼看着公公离开,齐国侯府一片愁云惨雾。
齐清程盼着谢知真过门,已经眼巴巴盼了近两年,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何肯甘心,拉着父亲的衣袍跪求:“父亲,儿子并不想娶甚么公主,就算是皇家,也得讲个道理,如何能不由分说地拆人姻缘?若是就这么和谢家退了亲,儿子怎么和真娘交待?世人又会怎么看我们?”
柳莲儿悠悠醒转,听见齐清程张口闭口提“谢家”和“真娘”,不由泪流满面,哭道:“终究是我没福……”
说着,她挣开大夫人的怀抱,朝着桌子角直统统撞了过去。
众人大惊,拉的拉,拦的拦,连齐清程也心生不忍,将娇弱可怜的女子拥入怀里,保证道:“你放心,无论是看在真娘,还是你的面上,我绝不会娶公主!”
齐国侯叹道:“公主哪是那么容易尚的?更何况还是宁王殿下的亲妹妹?可圣命难为,贵妃娘娘那边也得罪不起,这话怎么好说出口?”
端坐于太师椅里,一直捻动佛珠的太夫人动作顿了顿,掀了掀耷拉下来的眼皮子,一如往日里慈眉善目,处变不惊。
她为年过半百的儿子指点迷津:“我们不出头,教谢家去喊冤。”
齐国侯眼前一亮,拊掌赞道:“母亲这招高明!”
这道圣旨下来,最着急的不是他们,而是翘首期盼着乘龙快婿的谢家。
由谢韬出面求情,陛下能收回成命自然最好,就算龙颜大怒,遭殃的也不是他们。
齐清程立时换了衣裳,和父亲一起前往谢府,求见谢韬。
不想,谢韬竟未露面,而是使下人捎了一句话出来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竟是不肯出头的意思。
父子二人面面相觑。
依着谢韬本来的性情,受人撺掇几句,说不定真的会心甘情愿做齐国侯府手中的刀。
架不住谢知方早有计较,在圣旨下来之时,便将齐清程做过的那些丑事跟谢韬一一说了,又与他分析利弊,一力劝他装聋作哑。
虽说舍不得出身高贵、谈吐出色的女婿,可谢知真到底是他的亲生骨肉,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
再加上谢夫人驾轻就熟的枕头风,谢韬四五分的恼怒立时涨成十二分,素来斯斯文文的人气得在书房里跳脚,连声骂齐家欺人太甚,居心叵测。
齐国侯没奈何,只得亲自带着儿子进宫面圣,跪在大殿上,硬着头皮将早就与谢家结亲之事说了,恳请陛下收回圣旨。
陛下晾了他们近半个时辰,使太监总管去贵妃宫中,征询贵妃及公主的意见。
丽贵妃到底是过来人,对齐清程的私德颇有疑虑,劝女儿道:“乐安,强扭的瓜不甜,依着我说,天底下文武双全的佳公子多了去了,那位齐公子明明已有婚约在身,却和表妹搅合在一处,实在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配,这浑水咱们不蹚也罢。”
沉迷于情爱中的少女自然听不进去,笑道:“母妃多虑了,他性情温柔体贴,自然容易被狐狸精欺骗。等我嫁给了他,把那些小妖精们的舌头割掉,手脚打断,丢到妓院里接客接到死,教她们再也不能引诱纠缠他,他自然会回心转意,好好待我。”
“至于那个谢小姐嘛~”她眯了眯眼睛,“她若老老实实退亲,也就罢了,敢多嘴多舌地闹腾,我便挑个全长安最老最丑最粗鲁的武官,命她给人家做正妻!”
她说着咯咯笑了起来。
丽贵妃见她高兴,也乐意纵容,对太监总管道:“去回陛下,公主说了,非齐家的公子不嫁。”
跪到膝盖一阵一阵往上冒寒气,父子二人终于听见最终的裁决。
陛下漫不经心道:“谢家的亲事,便退了罢。”
接着,他对太监总管道:“你去跟谢韬传个话,告诉他,不拘长安哪家的公子,但凡有他看得上的,直接报于朕,朕亲自赐婚,另有赏赐。”
这是变相给予补偿的意思。
齐清程木呆呆地跪着,手指死死抠进金砖的缝隙里,心痛如刀绞。
爽不爽?
第四十六回 恩断义绝付之一炬,坐收渔利远赴江南(4000字二合一大肥章,含小剧场)
第二日,齐国侯带着嫡子灰头土脸地来到谢家退亲。
不管他们如何的不情愿,在外人眼里,总是脱不了一个攀龙附凤、背信弃义的名头。
齐国侯的腰杆都弯了三分,低声下气地和谢韬赔罪,央告对方顺应圣意,安安静静地将婚事退了,莫要大肆声张。
齐清程枯坐于堂下,前几日还风流倜傥的一个贵公子,经过这两日的风雨,已经肉眼可见地颓丧下来,双目无神,面容憔悴。
抬眼看见谢知方着一身红衣,自远处走来,他连忙站起身迎上去,焦急道:“明堂,你姐姐……她是不是俱已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