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不是我脾气暴躁,实在是他和幕后之人欺人太甚。”谢知方从腰间拔出锋利的匕首,放在面前欣赏雪亮刀光,“依儿子看,也不必和他说这么多,几道大刑下去,必能一五一十招供清楚。儿子和林煊常去大理寺的诏狱中玩耍,也会几种令人生不如死的施刑方式,不如父亲放心将他交给我,最晚明天,必定给您和姐姐一个满意的交待。”

且不说汉子知道谢知方的利害手段,吓得汗出如浆,就连董姨娘也坐不住,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老爷……明堂左一句幕后之人,右一句有人指使,真当别人都听不出来不成?咱们家除了您、明堂、真娘,还有不懂事的灵儿,不就只剩我这一个说得上话的主子了么?”董姨娘着实有一身勾人的好功夫,泪珠子断了线一样掉下来,偏又哭得美不胜收,“妾身早知这浑水趟不得,一不小心便里外不是人……果不其然,明堂将火气全部倾泻在妾身头上,妾身除了含屈认下,换一个家和万事兴,还有别的出路不成?”

“好一张巧嘴!”谢知方陡然想起,上一世的时候,便是扶正了的董姨娘一力主张将姐姐嫁给当时颇受冷落的六皇子,从而将姐姐推入火坑的,怒气更盛,一时间失去了理智,抓起茶盏就往对方身上掷去!

他不是没有心机的人,事实上,上辈子做过的不动声色间搅动风云之事不知凡几,今日面对董姨娘上不得台面的陷害手段,也本该有更圆融更妥善的方法去处理。

可是,一旦这件事牵扯上谢知真,他便忍不住气自己前世里愚钝顽劣,将姐姐丢在这吃人的后院里自生自灭,心疼姐姐孤立无援,腹背受敌,恨董姨娘行事龌龊,令人恶心,又恼父亲偏听偏信,色令智昏,几方夹击之下,再难冷静行事。

一只素手轻轻压住他的手腕,制止他动手。

谢知方看着那段皓腕上鲜艳欲滴的玉镯,强忍着气将茶盏收回,提起精神和董姨娘打起口角官司:“在场十几个人亲眼看着,亲耳听着,我何时说过此事与姨娘有关?姨娘巴巴儿的自己跳出来,说了这么一番长篇大论,倒教人觉得是做贼心虚,不打自招。”

董姨娘哭得越发厉害:“妾身现在不出来为自己申辩,待到这人在明堂的骇人手段之下屈打成招,到时候老爷信了外人的说辞,对妾身喊打喊杀,可还有妾身说话的机会不成?”

“这倒稀奇,这厮空口无凭地说和我姐姐有私,李嬷嬷便狗胆包天打算给我姐姐验身,如若棍棒之下,这厮亲口招认,你便又说甚么‘屈打成招’。姨娘到底在怕些什么?你怎知他一定会供出与你不利之事?”

“够了。”谢韬被他们两个吵得头疼,开口斥责,“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样难看?明堂身为男儿,平日里应该多将心思放在课业上,不要三不五时往后院跑,和妇人做口舌之争。”

他又转向泣不成声的董姨娘:“你也莫要再哭,此事我自有计较。”

言语间,竟隐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意。

谢知方心中一沉,对这位耳根子软的父亲越发失望,正打算继续据理力争,却见谢知真袅袅婷婷跪在堂前,柔声道:“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带累父亲为我受累生气,是女儿的不是,还请父亲息怒,保重身体。”

谢韬的脸色缓和下来,见她这样懂事,对这个素来不争不抢的嫡女越发愧疚,便缓声道:“真娘快起来,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谢韬心中当然明白,谢知真自小的一举一动,皆按最标准的大家闺秀教养,莫说粗俗下流的乡野汉子,便是谈吐优雅的名门公子,也未必能诱动她私相授受。

此事十有八九确是董姨娘指使。

他自是恼怒非常,可一来事情闹大之后,就算确无其事,对谢知真的闺誉也多多少少会有影响,二来,枕边之人的风流婉约、百般迎合到底十分切合他的脾胃,料理了董姨娘,再想找这么一个可人儿,想必不大容易。

因此,谢韬已经打定主意,先安抚了谢知真,再在背地里暗中敲打董姨娘,教她安分守己,便可揭过此事。

没成想,谢知真并不如他所料唯唯诺诺,反而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父亲,女儿一早便说,并不认识此人,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在更衣室。女儿想,他大抵是鸡鸣狗盗之徒,趁乱潜进后院,打算窃取金珠财物,被捉住了才胡乱攀咬的,此事本不该扯到女儿清白上去,更不与姨娘相干。父亲问我的意思,依女儿浅见,以偷盗之名将之扭送官府便是,赏多少板子,判几年徒刑,自有明文律法定论。”

谢知方豁然开朗,暗赞姐姐此法精妙,忙不迭添油加醋:“姐姐说得不错,爷方才丢了枚玉扳指,那可是祖母传下来的古物,价值连城,想来就是这贼子偷的。小蓝小绿,你们另去库房取册子,好好对一对更衣室少了几个花瓶,丢了几件古董,一一记录下来,如实报给官差。”

嘴上说着如实,那双灵动跳脱的眼珠子却不停给小厮们做着眼色,示意他们暗做手脚,将损失编造得越严重越好。

果不其然,汉子听见要扭送官府的话,立时慌乱起来,一张脸变颜变色。

他偷偷向李嬷嬷投去求助的眼神,见对方眼观鼻鼻观心,并无搭理之意,护院们又七手八脚打算将他拖走,咬着后槽牙,把心一横,破罐破摔道:“我招,我全都招了!一切都是她指使的,和我没有关系啊!”

粗壮的指节直直指向李嬷嬷,堂下立刻炸了锅。

第十五回 弃车保帅金蝉脱壳,怒火中烧痛下杀手 <嫁姐(姐弟骨科、1V1)(鸣銮)|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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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弃车保帅金蝉脱壳,怒火中烧痛下杀手

汉子一五一十地招了供,将李嬷嬷如何安排他潜入后院、躲于衣柜之中,如何耳提面命告诉他大小姐的相貌特征,免得他认错人,如何教唆他适时将人制住,大行奸淫之事,被人撞破之后又如何推诿抵赖的事,细细说了一遍,直说得董姨娘惊惶不安,谢韬面皮紫涨。

董姨娘见机极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至谢韬跟前,拉着他衣袍哭道:“老爷你要相信妾身啊!此事妾身全然不知!奴谨小慎微服侍您这么多年,更是蒙天垂怜,诞下了灵儿,日子过得好好的,何苦施此毒计陷害真娘呢?更何况,若真娘名声遭污,对灵儿又有什么好处不成?”

“所以你才暗地里请父亲过来,又故作好意地提醒父亲将此事压下,不要惊动宾客。”谢知方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的目的。

谢知真立在堂下,泪光莹莹地看着谢韬,那目光中的惊讶、委屈与难过令他不敢直视,狠狠心抬起脚,将雪肤花貌的一个美人儿踹到一旁。

董姨娘“哎哟”一声,面色惨白地捂住小腹,李嬷嬷却做得好奴才,眼看大势已去,扑上来跪在董姨娘旁边,往自己那张皱纹遍布的老脸上狠狠扇了几个耳光,把所有勾当都揽在自己头上:“老爷息怒,此事原不与姨娘相干!是老奴猪油蒙了心,见姨娘每日里长吁短叹,对着旧物垂泪,暗暗思慕老爷,却和老爷日渐离心,便自作主张,安排下这么一场计谋……”

“毒妇!毒妇!”谢韬被李嬷嬷的话气得双手直抖,指着她的脸喝骂。

董姨娘眼波微闪,明白了李嬷嬷的弃车保帅之意,做出副惊讶模样:“嬷嬷……我知你全是为我好,可你怎么能去害真娘呢?你……你糊涂啊……”

李嬷嬷扶稳她,对谢韬道:“老爷要杀要剐,老奴绝无半分怨言,只一条,姨娘是何等样菩萨心肠的人,待哥儿与姐儿又是如何视若己出,还望老爷心里有个掂量,万万不可因为老奴的糊涂、因为旁人的谗言而和姨娘离心离德。另有一样,姨娘一直拘着老奴,不许老奴多嘴,如今死到临头,老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谢知方被这老毒妇一番颠倒黑白的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跳脚想要冲上去打她,却被谢知真悄悄拦了,扯住他手不许他动作。

谢韬听出几分首尾,忍着气道:“你说。”

董姨娘装模作样地阻拦:“嬷嬷,不必多言……”说着,嘴里嘤咛一声,捂着小腹瘫倒在地,面上露出难忍的痛色。

“你……”谢韬皱了眉,到底多年的情分在,想要出手搀扶询问,却又碍着一对儿女站在一旁。

“姨娘,您怎么了?可是方才那一脚伤着了?若是因为老奴的糊涂,害得您伤了腹中的哥儿,那老奴真的是百死难赎啊!”李嬷嬷慌忙对着谢韬磕起头来,“求老爷大人有大量,不要因为老奴的过失迁怒于姨娘,为姨娘寻位郎中好好看看罢,一切过错都是老奴的过错,实不干姨娘的事,更不该牵累哥儿啊!”

“你说什么?”谢韬愣了愣,转头望向小声啜泣的董姨娘,“云儿……你……有身孕了?”

董姨娘以帕遮脸,哭道:“妾身驭下不严,眼皮子底下竟然闹出了这样的事,惹老爷心烦,也令真娘受了委屈……妾身实在没有脸再见老爷……只是……这腹中胎儿尚不足两月,毕竟是老爷的亲生骨肉,还求老爷垂怜,给我们娘儿俩找一处房屋栖身,赏妾身两口茶饭,一床被褥,待妾身诞下孩子,便……便自请求去……”

她说不下去,呜呜咽咽哭泣起来。

“你……”谢韬面色复杂,虽然对李嬷嬷的话有所疑虑,到底怜惜之情占了上风,转身对小厮道,“快,快去……”

“小蓝,快去备马,请李神医过来。”谢知真已经收敛了方才短暂泄露出的脆弱情绪,恢复到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在谢韬开口说和之前,主动给了台阶下,“父亲,姨娘被蒙在鼓里,全不知情,如今又怀了弟弟,也是喜事一桩,依女儿之见,将歹人和刁奴处置了也便罢了,此事以后无须再提。”

她这一番通情达理的话语,引得谢韬越发惭愧,也令董姨娘为李嬷嬷求情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得力心腹被拖下去打板子。

谢韬自抱了董姨娘去兰香居,一众下仆哗啦啦地散了,留下姐弟二人。

谢知方咬牙切齿,骂道:“父亲实在偏心!板上钉钉的事,竟然被他如此轻轻放过,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谢知真也觉心寒,听见弟弟说得不像,又笑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哪有这么说自己父亲的?父亲受董姨娘蒙蔽已久,就算养只猫儿狗儿,这么多年也动了感情,如何是想舍下便能舍下的?此事还须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