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看出来了,那是霍念生的。”他喷着熏人酒气,打了个酒嗝,嘴里都是大鱼大肉的味儿,“你不就是又卖给了霍念生,他给你一块戴过的破表,你就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了?妈的,我最烦你们这种人,贱不贱,你当你为什么有资格跟我们一个桌上吃饭?”
霍念生也进了浴室,但衣服完完整整的:“你自己泡吧。”
陈文港抿了抿唇,伸手抓住他的手:“别走。”
霍念生噙着戏谑的笑,故意问:“还要个帮忙擦背的?”
他顺势在浴缸旁的椅子上坐下,挽起袖子,小臂以下伸到水里。陈文港把他的手抓起来,低头吻他手心,舌尖尝到一点淡而无味的水味。霍念生手心微痒,低头看他。
陈文港回视,把脸贴在他的手上。
他那样小心翼翼,恨不得每过十分钟就提醒自己,这些再普通不过的时光,在过往记忆里曾经多么遥不可及。其实时至今日,他也还没有习以为常,有时他觉得这是趁上帝打盹时偷来的。他很怕上帝突然睡醒,发现这里还有一个bug需要修复。
过了片刻,陈文港说:“祝律师有没有跟你说他查何宛心的事?”
霍念生说:“嗯。”
陈文港抬眼望着他,蹙着眉,一时不知怎么继续往下说。
诚然像祝律师说的,未成年时候的行为举止,再找到证据并不容易,找到了也未必能追究太多。但对陈文港来说,意义在于他要证明她这辈子是什么样的人。
祝律师是有本事的,而何宛心显然还是那个何宛心,她没有改变。
大律师的另一句话也是对的,人终究本性难移,心狠手辣的人,犯一回就可能有第二回。
陈文港面上显出晦暗不明的表情。
霍念生只是看着水里的人。
浴室里热气熏蒸,他待在这里,身上很快也是一层薄汗,潮漉漉的。不是不能进去一起泡着,但脱了衣服就不保证只是洗澡了。而霍念生心里占据了一些要思考的事,他其实不确定现在需要的是不是一场性爱。
他感觉到了今天陈文港的反常。陈文港会打何家骏并不奇怪,但走上阳台的时候,霍念生从没见过他那个模样。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凶性毕露,总归是有什么原因的。
至于何宛心,陈文港趴在浴缸边上,垫着下巴,他突然喊了一声霍念生。
霍念生问:“怎么?”
陈文港说:“我不希望她有个好下场。”
霍念生没问为什么,笑了笑,撩了一捧水到他身上:“那也难怪。”
水里飘着玫瑰花瓣,陈文港捞了一瓣,抵在鼻尖,红色的花瓣湿重地裹了一层水膜,靠近了才能嗅到香气。他叹了口气,终究无从开口:“不是因为她抢郑玉成这种愚蠢的原因。”
霍念生漫不经心:“我又没说怀疑,再说我们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他有什么好抢的?”
陈文港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是跟人争风吃醋动了手?还是碰到硬茬被教训了?被绑架了或者在赌场出了老千?
陈文港点进去,发表人冠着实习记者的前缀,也不是很知名的媒体,关注度并不高。
至少目前还没发酵,实习记者消息渠道有限,自己连猜带想,列了一大推无稽之谈。
但没有一条是靠谱的,和真实情况相去甚远。
陈文港抿着唇,一言不发,扭过头去看着他。
霍念生叹气:“你要是真的那么恨,让我来就好,我不怕惹麻烦。”
陈文港浑身绷得紧紧的肌肉忽然松了劲。
霍念生把他扶起来,他踉跄一步,肩膀靠进霍念生怀里。
第八十四章、
陈文港还没完全失去理智,他避开了要害。但他心中一口郁气已经积压了太多年。何家骏那张生着横肉的脸和无数轻蔑的、侮辱的、淫邪的表情重合在一起,那些面孔层层叠叠,鬼魅一样浮现在夜空和噩梦里,经久不散。
人有二百零六块骨头,有时候是该硬一点的。
他也不想永远做个缩在角落里的懦夫。
但不管怎么样,打了何家骏,是惹了个麻烦。
陈文港埋在霍念生怀里,两条胳膊卸了力道,挂在他脖子上。他像个故意摔碎花瓶的孩子,缩着肩膀等候发落。霍念生轻轻推开他,蹲下身去,感觉一股酸臭的呕吐味儿直冲鼻子。
他也有一点嫌弃,俯视何家骏那张青青红红的脸,一时间仿佛无处下手。
最后还是壮士断腕地伸出手去,并起四指,在对方脸蛋上拍了拍:“还醒着?”
何家骏背上都是自己的呕吐物,能爬起来也不肯爬了,含糊不清地叫骂,让他们等着。
“随便,都行。”霍念生倒无所谓,“说起来,你在赌场留下的债务有多少了?去年就快到一亿了吧,你偷偷把股份抵押了,你以为没人知道,不过我这不就知道了?但你要是还借了高利贷,利滚利到现在应该就不止那些了,所以后来你有没有解决,还能继续抵押吗?”
过片刻,却有另一个不速之客来烦人:“你是不是还得上意了?”
何家骏果真像瘟神,沾上就阴魂不散,也可能是何宛心回去又说了什么,毕竟她擅长背后怂恿,他看起来喝多了,斜着眼看陈文港空落落的手腕:“你那个表呢?”
陈文港没说话,也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好整以暇的模样。
何家骏偏偏看他这个样子觉得特别碍眼。
世界对有些人来说分成两级,大约何家骏就是这一种。自他以上,他不敢随意撒泼。自他以下,所有人对他都是卑躬屈膝,奉承讨好,他也看不得有人不守这个规矩。
“我知道,我看出来了,那是霍念生的。”他喷着熏人酒气,打了个酒嗝,嘴里都是大鱼大肉的味儿,“你不就是又卖给了霍念生,他给你一块戴过的破表,你就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了?妈的,我最烦你们这种人,贱不贱,你当你为什么有资格跟我们一个桌上吃饭?”
陈文港冷冷地望他,眼神锋利,危险暗藏。
何家骏被酒精麻痹了脑子:“你爸就是个破开车的,他有什么本事,要不是运气好,死得巧,你能有今天跟我们平起平坐?你这辈子最大的福分就是死了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