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霍念生轻描淡写:“戴着吧,出去撑个门面。”
陈文港用指尖触了触表盘,轻轻笑了笑:“就怕它的门面大过我的门面。”
这块百达翡丽不是崭新的,多看两眼,能看出戴过的痕迹
就是霍念生直接从手上摘下来,给他扣上的。
自然,霍念生收藏了很多表,不一定每个场合都选这块。但从戴它的频率来说,这是十分常用的一块,是他的爱物。媒体拍到过,网上流传的好几张照片,他都戴着它招摇过市。
突然跑到别人手上,在有心人眼里,这哪是撑门面,这是打烙印呢。
陈文港握住手腕,转了转表带,还是戴着没有摘。
*
事实上,不需要多久,就在两天后的饭桌上,何家骏便阴阳怪气地问起来:
“你这表不错,这回又是谁送的?”
突然间所有注意力都投到陈文港身上。
饭桌上他不受欢迎,也对何家人没兴趣。已经见过何宛心,他不打算再进去了。
从这里看出去,皇冠酒店依然金碧辉煌,光和影跳跃交错,光彩射人。
不像透过灰色的水泥高墙和带刺的铁丝网,看到的只有被分割的天空。
时间已经不早,但留在席间的郑宝秋没给他通风报信说要走。
过片刻,却有另一个不速之客来烦人:“你是不是还得上意了?”
何家骏果真像瘟神,沾上就阴魂不散,也可能是何宛心回去又说了什么,毕竟她擅长背后怂恿,他看起来喝多了,斜着眼看陈文港空落落的手腕:“你那个表呢?”
陈文港没说话,也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好整以暇的模样。
何家骏偏偏看他这个样子觉得特别碍眼。
世界对有些人来说分成两级,大约何家骏就是这一种。自他以上,他不敢随意撒泼。自他以下,所有人对他都是卑躬屈膝,奉承讨好,他也看不得有人不守这个规矩。
“我知道,我看出来了,那是霍念生的。”他喷着熏人酒气,打了个酒嗝,嘴里都是大鱼大肉的味儿,“你不就是又卖给了霍念生,他给你一块戴过的破表,你就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了?妈的,我最烦你们这种人,贱不贱,你当你为什么有资格跟我们一个桌上吃饭?”
霍念生也进了浴室,但衣服完完整整的:“你自己泡吧。”
陈文港抿了抿唇,伸手抓住他的手:“别走。”
霍念生噙着戏谑的笑,故意问:“还要个帮忙擦背的?”
他顺势在浴缸旁的椅子上坐下,挽起袖子,小臂以下伸到水里。陈文港把他的手抓起来,低头吻他手心,舌尖尝到一点淡而无味的水味。霍念生手心微痒,低头看他。
陈文港回视,把脸贴在他的手上。
他那样小心翼翼,恨不得每过十分钟就提醒自己,这些再普通不过的时光,在过往记忆里曾经多么遥不可及。其实时至今日,他也还没有习以为常,有时他觉得这是趁上帝打盹时偷来的。他很怕上帝突然睡醒,发现这里还有一个bug需要修复。
过了片刻,陈文港说:“祝律师有没有跟你说他查何宛心的事?”
霍念生说:“嗯。”
陈文港抬眼望着他,蹙着眉,一时不知怎么继续往下说。
诚然像祝律师说的,未成年时候的行为举止,再找到证据并不容易,找到了也未必能追究太多。但对陈文港来说,意义在于他要证明她这辈子是什么样的人。
祝律师是有本事的,而何宛心显然还是那个何宛心,她没有改变。
大律师的另一句话也是对的,人终究本性难移,心狠手辣的人,犯一回就可能有第二回。
陈文港面上显出晦暗不明的表情。
霍念生只是看着水里的人。
祝律师把电话打过来。
陈文港主动承认:“录音是悄悄录的,也没有真的讲出什么,应该不能当成什么证据。”
祝律师说:“没关系,至少她的反应告诉我们确有其事。当时她还是未成年,本来可能也追究不了太大责任了。不过说句实话,一个人还是本性难移的。总之我会让人再留意她。”
陈文港笑笑:“不好意思,都快把你当侦探用。”
祝律师客气地说没什么,然后挂了电话。
其实他不知道陈文港为什么认定何宛心会犯罪,祝律师帮霍念生做事多年,手里何家骏的把柄倒是很多。但陈文港来找他,诉求很明确,就是抓到何宛心什么证据,把她送进去。
当然,他事先要征求老板的同意。
霍念生的反应只是:“可以,那你就去办吧。”
第八十三章、
最开始何宛心出现的时候,像一个荒谬的意外。
她强势霸道,虚荣夸张,被这样一个追求者缠上,当然不是令人愉快的事。极个别时候,陈文港不情愿地回顾他和郑玉成那段过去。他克服了恐惧后还是想明白一些事,自从她插进来,先是像钢琴曲里弹错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接着就成了刺耳的警报,在耳畔不祥地尖啸。
但他还年轻的时候也很天真,没有对这种不祥做出正确判断和及时应对。
给人顶罪本来就是错的,付出代价也是应该的。但那个代价远远超过了他所能承担。
羁押在看守所的时候,何宛心其实来看过一次她一个人,陈文港没同意见面。不用说她是想来耀武扬威,他不理解的只是供她耀武扬威的人有很多,对方非要对他穷追猛打。
然后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