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马文心心念念把陈文港推到项目团队里。他相信没有人比这个年轻人更合适。

厚仁基金会有成熟的慈善事业项目矩阵,近年来马文的工作重点是病患孤儿医疗养护项目,尤其侧重智力障碍、自闭症、唐氏综合征等心智障碍儿童的诊疗救助,以及相关医疗行业的支持项目,筹办定点特殊学校是其中的一环。

他一个人精力有限,当然不可能兼顾所有方面。目前学校校长暂时由他担任,但他要以五年、十年为单位有一个长期的规划。如果有可能,陈文港是他心里一个值得提拔的好苗子。

现在不让他空降是因为他年轻,何况之后还有读硕士的打算。马文是支持他先继续深造的,拿到更高的学历当然是好事。头几年以兼职的身份加入团队,做一些管理工作。这不是什么很少见的情况,NGO组织的全职员工本就不多,不少组织都是志愿者支撑起来的。

今天的讨论会是为了细化一些管理章程,对老师和护工的招聘也提上了日程。

当陈文港以同事身份跟他相处的时候,马文有时候会有错觉,像已经跟他合作过多年,提出的很多想法和他不谋而合。大概就叫有缘吧。

开完会,马文要介绍个专家委员会的新成员给陈文港认识,说是儿童心理学领域的顾问。

陈文港随同他往会客室走,在那里见到个干瘦但精炼的中年人。

那张铺着鱼尾纹的脸甚至是个熟面孔,正低头在书报栏前翻报纸。

马文攀着陈文港的肩膀,为他们互相介绍:“这位是乔斯金乔先生……”

对方也一愣,温和而不失严肃地冲陈文港开个玩笑:“同学,你的校牌呢?”

陈文港本能伸手一摸胸口,那人越发大笑起来。陈文港反应过来也不免笑了,这真是够巧的,他反过来向马文介绍:“这位是我们高中学校的学监。”到底对师长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何况还是负责管纪律和仪表的,他连发问的语气都尊敬几分,“您最近怎么样?”

乔斯金倒没架子,探身和他握手:“放心,我去年就已经辞职,你也早就毕业了,没有理由再怕我了。我目前做全职传道人,同时也在攻读儿童心理学博士学位。”

有这层师生关系,氛围轻松起来。

乔斯金很高兴,他向马文说:“我对文港还有印象,是个很听话的学生,但上学的时候也会违纪。虽然该罚的我会罚他,不过那时候我就知道,他将来肯定会有作为的。”

陈文港回答得谦虚。他一般是不在意外人目光的,早锻炼得宠辱不惊,只是看到过去的老师手里拿着登了他八卦的娱乐报纸,还是很难不生出几分赧然那是免费派发的地铁广告报,应该已经过期了,上面能一眼看到,印的还是霍念生送游艇讨陈姓公子欢心的旧闻。

乔斯金倒没注意,跟他们聊着天,随手把报纸放了回去。

第四十一章、

从基金会出来天都黑了,难得重逢,乔斯金家住不远,邀请陈文港回家吃顿便饭。

乔斯金轮廓很深,长相有典型的混血儿特征,国籍其实是英国,父亲是英国人,身为中国人的母亲姓乔,因此取的中文名和他的英文名读音类似。

陈文港他们以前上的是国际学校,印象深刻的场景之一就是每到周日,一群男孩子脑袋钓鱼地在礼堂里听布道,这位学监在台上洋洋洒洒,振奋士气。

夏日闷热,天气预报说近日连续有雨,提醒市民出门小心路滑,携带雨具。

筹备中的厚仁特教学校地址设在老城区的升堂街。

政府福利署相关部门批了一栋建筑给学校使用,本来是栋烂尾楼,被政府接管后重新修建加盖,之后改变了规划用途,地理位置位于几个定点福利院中心点上,各方面都算便宜。

霍念生从教室后门往里看时,陈文港正在跟几个同事开会,讨论得有来有回。

似乎在一些意见上出现分歧。

学校招聘老师和校工,前者毫无疑问要做详细的背景调查。代理负责人提出调查范围应该扩大到所有入职员工,包括但不限于负责保洁、水电、锅炉、厨房、司机的所有勤杂人员。

但有人觉得这样流程过于复杂,招聘成本太高,实施起来不太现实。

陈文港收到霍念生的消息,侧过头,透过后窗玻璃对上他的眼。

他微微笑了一下,把头转回去,举了举手:“我同意Eden的意见。”

叫Eden那位女士就是提出对所有校工做背调的:“不仅要做,而且再详细都不为过。”

对面反驳:“我倾向于开具无犯罪证明就够了。我们的保洁和司机都是外包,人员时有轮换,如果来一个扫地的我们都要查一次,哪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

她坚持:“可我们不是在开公司做生意。成本要控制,但不是在这些方面。”

最后陈文港帮腔:“换个角度想,到时学校接收的都是特殊儿童,她们中大部分受了欺负都不会表达,甚至根本不懂自己受了欺负。万一有类似性侵的恶性事件发生,刽子手就是我们亲手放进来的。那个情况至少我是不敢想的。”

此言一出,对面脸色闪烁,也没再说什么话反驳了,算是达成共识。

“这条就这么定了。”Eden说,“文港,你把章程接着往下念。”

在那之前,陈文港打算先做好他自己的毕业论文,以及为将来申请的研究项目提前联系导师。

于是对于另一个人来说,这阵子,戚同舟发现他想约陈文港都约不动。

陈文港轻手轻脚下了床,拉开厚实窗帘,瞬间天光炸亮,通透的晨光填了满室。

霍念生也不能再睡下去,过来把他捞到窗帘背后:“起这么早干什么?”

昨夜虽有龃龉,过了一夜,又换副新的心情。

何况晨起也觉躁动,陈文港搂着他的脖子任凭摆布:“学校还有节早课。”

霍念生把下巴搁在他肩膀,手臂渐渐收紧:“不急……待会有司机送你。”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动身下楼。

酒庄提供简单的早餐,霍念生自己用的是另一位司机,已经吃完了饭,在门口看报等候。

陈文港吃相斯文,但动作不慢,匆匆解决了两块三明治,毕竟赶上课时间。

霍念生却没吃几口,转着叉子,全程几乎都在看他。

陈文港起身接了两杯黑咖啡,其中一杯顺手打进两颗奶油球,这是他自己的,他怕苦。黑的那杯是给霍念生的,陈文港记得他的习惯就是浓缩咖啡。

霍念生低头嗅嗅,却蹙起眉:“没有方糖了?”

陈文港一怔:“有。”来不及多想,“我去给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