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烟在虚空一抓,变戏法一般,在手中变出来一枚雕花的甜糕,投喂到莫文山嘴中。

莫文山破涕为笑。哪怕他已许久再不喜食甜点,他又重新喜爱上了。

燎烟自然也见到了凤翔,拿着刀冲过来要砍杀他。激进地骂他贱人,贱人啊!!好你个淫荡无耻的贱人啊!!

陈茗拎出他的堂兄,坐实他与凤翔的通奸之实。他堂兄试图学陈茗曾经的作派,召集部曲夺权谋逆。自然,一败涂地。

陈茗说:孤本愿意当个瞎子,把日子昧了过下去,岂料你们竟如此贪婪?好玩吗?

堂兄自刎堂下。他那一枝被全部抹掉,稚子也未被放过。

陈茗把旧朝帝姬放逐深山,让她去寻找第一任说不定还活着的帝姬。凤翔仰天大笑,用最恶毒的诅咒咒骂陈茗孤家寡人,众叛亲离,不得善终!陈茗令人捧出她的第二个儿子,说,很好,说不准会应验在他身上。凤翔痛哭,披发赤足,嚎啕山野。

商君与策于秦王,说,驭泱泱大民,掌五策,乃愚之,弱之,疲之,辱之,贫之。

何谓五策?陈茗掰开了说予燎烟听,是让他们听话,让他们弱势,让他们疲于奔命,让他们没有自尊,让他们兜里的钱刚好够用。

燎烟问:若五策仍不改志呢?

陈茗冷冷地说:贯彻五策仍不改其志者,杀之。

燎烟说:我便是你要杀的那类人啊。

陈茗说:说的对,但他们又是这片土地能永久不会凋零的魂脉。

陈茗再说:我其实也并不认同商君之策,弱民于君主而言,是一时的好策,只不触底线,足够国富民安。于万万年,却是极下之策。我只有不过百年的时间,只足够完成天道给我的一百年使命。

奇特的是,陈茗要寻仙访道。要找个眉心有痣的苦行僧,自燎烟被他接下山,山上的居民陆续离散,那坐寺庙竟也了无踪影。枯僧自是消失。

但是陈茗对宗教下手丝毫不手软,寺庙被拆除,和尚全被撵出来交税、干活,美其名曰俗家子弟,勒令他们把占的大片良田分给有功的新良民子弟。不想的话,那便圆寂吧。

道士他倒是不太管,主要是都穷。除非他倒卖假证假药被抓,还大搞炼金术烧别人房子的。那就飞升吧。

哦这几个馊点子主意,是个道士给他出的。道士,主打我就是我。

那道士在给他重新撰写一系列杜子春登仙的故事。杜子春最后因婴孩功亏一篑,也为仙人憎恶,杜子春失去了登仙的路。从此留在凡间。这故事陈茗中意。

七仙女即便飞仙,也与董永有情人终成眷属。陈茗中意。

至于牛郎跟织女。还不许仙女爱强盗了?王母你死了。

织女:“……”

燎烟懒得看陈茗不断表演狂躁,专心再花一年时间完成了一幅异世界的清明上河图。繁华如许的商业街道,琳琅满目的商铺,骑驴赶马的小贩,挑花笼的货郎。每一笔每一画都极尽详细,每一个人物都极尽真实,令观者如身临其境。

只在其中一家点心铺前。有一对儿少年郎在排队买点心。一朵杏花飞落黑衣少年肩头,白衣少年替他拈飞。黑衣少年佚丽风流,白衣少年温润若秋,活灵活现的二人相对而笑,仿佛想要凸出来画卷与人对话一样。构成这张风俗画最靓丽的一道人物风景。

莫文山无憾。

陈茗:“……”

第63章 61最后一件事

蒋辽焱穿来这具身体,他分不清是前世的自己有了后世的记忆,还是后世的自己在前世的身体里苏醒。

或者燎烟本来就是个跟他没什么关系的人。或者蒋辽焱就是不小心入了一幅画中人的世界。

亦或是他喝多了酒精中毒濒死在抢救,他现在正经历的是生死一幻。

什么都有可能。

与陈茗的关系陷入了泥沼,沼泥下刀丛林立。尽管燎烟总是笑着,陈茗却时不时会被他的笑割伤跳动的心脏,深深地无力。他们的感情路过四季,他要他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却只能从琐碎的细节里觉察出燎烟那日益灿烂的假面。燎烟也能自陈茗日益的忍耐里,照见他自己的穷途末路。

燎烟真挚地重复我爱你哦,这类浮夸的情话。仿佛自毕知梵死后,他便打通了任督二脉,反正能忽悠陈郎主就往死里忽悠。他不就喜欢听这些屁话吗,跟天子都喜欢万万岁一样。哦,陈茗也会喜欢万万岁,哪怕他们都知道是屁话。

别以为陈茗可怜,一辈子都没听到过真话?他聪明着呢,一个世纪的开国太祖,能不知道什么叫势,以及造势顺势,甚至逆势吗?他想要在燎烟这里得到的,起初是好奇,后来是情欲,到隐痛,到头来还是真情。为此陈茗愿意听燎烟不断地、不断地重复那句我爱你。骗自己,更需要燎烟顺着这句话湮没自己的其它想法,只剩下这三个字。

人到底是会被自己与环境洗脑

比如燎烟问安槐,肖福,甚至是陈茗的心腹们:“我爱郎主吗?”

他们一致回答:“小君与郎主久经磨难,矢志不渝,天地可鉴!”

燎烟问莫文山:“我爱郎主吗?”

莫文山艰难地回:“烟烟……你只能爱。哪怕骗自己爱,强迫自己爱,虚假地爱,都是爱。”

还是已经彻底破灭之后,人触底反弹。说的话便全部成为他的矛与盾?

燎烟想要安南道的两座矿山,属于孔雀石青金石一类的彩石矿,兴冲冲找陈茗索要:“我要!”

这两类矿于平民没什么用,于官府制作珠宝衣饰,或者宫殿彩绘等有不小的用处。一般归属工部的垄断区。所以陈茗拒绝:“你要他们作什么,不允!”

燎烟扬起脸,笑了笑:“哥哥,我爱你哦。”

陈茗踉跄了半步:“行,着人把挖来的东西全给你就是!”

反正一句话,既可以杀心,也可以达到目的。那两座彩矿,本就是毕知梵留给燎烟的。

反正燎烟与陈茗既心照不宣,又甘之如饴地饮毒酿。我爱你是苟延残喘的呼号。我爱你,是蜜中刀,是月蚀最后一秒钟的弯弯月。我爱你是最后的博弈,我爱你是最后的告别。

太原府大本营陆续迁徙至幽州,暂居之前幽州的大军镇,大都护府则充当临时政权的运转中心。文武百官到位,夺命连环催地催陈茗举行大典。几乎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求他当皇帝。主要是主君当皇帝,他们才能封侯拜相,像某些还未完全平复的战乱区,山寨野王都敢称帝,他们主君都没祭祀天地,他们不是搞笑吗?

肖福过来后,再见化名蒋荧客的燎烟自是震惊,但他很快收敛心神,提议得让蒋荧客习一番为妃之品德。毕竟蒋荧客会是陈天子铁板钉钉的宠妃,甚至是令人心惶恐的专宠,史书怎么裱陈茗的名声,全看蒋荧客哄着他作妖的程度。主君中宫位置是空的啊!

燎烟指着七十岁的老者,对陈茗说:“哥哥,我不喜欢这个死老头子。你替我杀了他,好不好?”

陈茗很久没说话,没什么情绪的眼珠一会儿转向燎烟,一会儿落在肖福身上。左右却已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