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乱的青丝被吹拂到脸上,唐宗绶若有所思的望向大开的窗牗。

是了,分明他睡前特意只留了一个缝,而现在窗户却是大开的……

唐宗绶想清明了,顿时又想咬牙痛骂这个白鹭寺了,这破庙竟然窝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登徒子,半夜爬窗奸淫堂堂侯爷!

这是哪里来的混账事!他是有意要发火讨个公道的,然而他刚气势汹汹的掀开被子,眼皮子底下的身子一片片红印子,野男人的精水儿顺着股沟滑腻的挂在腿上。

他的怒火倏然浇灭了。

算了……他总归、总归是个大男人,被庙里的野和尚狠狠奸了一夜,闹到明面上,怎么说都是不好看的……

至于这个杜撰出来的“野和尚”之类的登徒子是不是他可亲可爱的弟弟们,唐宗绶只来得及在心尖上滚了一遭这个念头,便慌乱的将这个惊世骇俗的猜疑淹死在腹里。

他不敢声张,也不知道有几分出自这个原因。唐宗绶怯懦,最为擅长逃避;他不喜别人忤逆他,却也不敢去对抗世人冷眼与嘲笑。让他出点无伤大雅的小丑不碍事,这类为乱纲常人伦的灾祸,借他几辈子的胆子,他都不敢去扯上关系。

纵使弟弟们一次又一次的把他拽上床,扒了他的裤子奸淫他,掰着他的腿,把他奸的眼泪都糊了满脸,弟弟们射进去的精液都淌在大腿根了,他也只敢唯唯诺诺的被把玩着,享受着他们所给予的温情与快感。

懦弱的受害者放弃了讨要清白的念头,真相大抵只有当晚凌空的月色同那个得逞者心知肚明。

自白鹭寺回府后,唐宗绶过了几天闲散日子。

从他二弟三弟自然照常忙着去上朝、处理公事,有时忙的半夜才回府;而他四弟倒是近些时候转了性子,不总是出去逛了。而至于唐宗绶自己,他也难得安安生生的呆在府里。

这种日子同他先前花天酒地比,也算是例外了。至于原因,一方面是由于他不爱去以往的好去处烟云楼了。现下他总觉得去那儿别扭极了,毕竟上次既戳破了秦岑同他虚与委蛇的假面孔,又在乐颐姑娘的莲子阁同他四弟在柜子里畅饮鱼水之欢……

一方面是因为,老祖宗估计是下了决心,自白鹭寺一行结束后,同郡主依旧留在了候府,瞧那往房里添置物件的架势,大抵是要待下常住了,他自然不能再去鬼混了。

他们夫妻两人即使都在府里,也不爱相处,老祖宗操不完的心,没机会便给他们创造机会。每日口头上花样百出,什么喊他去赏花、听曲、吃些点心,唐宗绶百无聊赖的去赶赴,进门便瞧见郡主在老祖宗身旁笑眯眯地坐着。

纵使母亲如此卖力的撮合他们,这对若即若离的夫妻依旧没能如她所愿的热络起来。有时老祖宗刻意的中途离席,独留二人相处,他们也无法做到如寻常夫妻一般坦率地交流。

相反,唐宗绶因为在白鹭寺那晚于郡主身旁遭人爬床窃香而莫名心虚;郡主也一反常态的没有再同他亲吻,却时常拿那种复杂的目光沉沉望向他,眉间一派浅浅的忧愁。

老祖宗见白白几日光阴耗费过去,长子同郡主始终不冷不热没什么动静,终于没忍住,差人将唐宗绶单独叫过来耳提面命一番,让他今日自己主动去寻郡主。

唐宗绶被老母亲一番苦口婆心的训诫,说的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从母亲屋里走出来,焉了吧唧的去找郡主去了。

然而他方才踏进郡主的院子,便隐隐听见一向清净的房里传来争执声。唐宗绶加快脚步,这才听清是郡主同她贴身丫鬟在说话。

“郡主,你既然不喜他,没必要下这种腌脏东西,未免太委屈你了……”

“够了,嘘声。”

唐宗绶本欲直接推开门的手顿住,迟疑的停下脚步,细细一想,总觉得这句话里暗含干坤。郡主的贴身丫鬟是端州王府配的,自从郡主被认回来之后便一直是她一人侍候着,什么学规矩认字穿衣洗漱等等皆是她陪着,关系堪比姐妹。

“我不委屈……我听母亲说他想要,我便给候府一个孩子。”

“郡主,可、可……”

唐宗绶听得云里雾里,这个“他”是指他自己吗?可是他并未和母亲提过类似意愿,毕竟自己心里清楚同郡主没什么感情可言,上一次房事远的像是上一辈子的事了。倒是母亲急得想赶鸭子上架,恨不得明天就抱上孙子。

“郡主,可、可老侯爷他都已经仙去了,您何必执念至此!”

“谁准你提他的!”向来娴静的女人却猝然厉声喝到,而后又像是泄去了全身的力气,疲累不堪的低声回她,语调是唐宗绶从未听过的眷恋轻柔,“这是我……唯一能替他做的事了。”

唐宗绶在四月的暖春里,在妻子的门外,彻骨的寒意自他的大脑涌至四肢,冻的他关节都僵硬,脚下那短短的一步万也迈不开了。

他这才勉强将这桩荒唐的婚姻,前因后果、从头到尾都串连起来。在那一瞬间,所有的复杂难言、莫名亲密都自动寻到了出口。

对……对,郡主若是喜欢父亲一切便都解释的通了……是了,他虽然没有继承父母双方极好的皮相,但是嘴唇却像极了父亲。

连同高兴时嘴角微翘的弧度都宛若是复刻一般。他的牙生的也仿像父亲,两颗尖锐的虎牙位于两侧,长在父亲身上时显得男人莽气落拓;生在他身上便远没那么出色的效果了。

唐宗绶手脚冰凉,却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残酷而荒缪的事实。郡主不是喜欢同他亲吻,更遑论什么可笑的爱意,她只是……通过自己的夫君,寻找他父亲的影子罢了。

他半点不愿再进去了,方才那番话将他砸的混混沌沌,在那一瞬间他几乎怀疑自己活在一个跌宕起伏的话本里。他明媒正娶的妻子非但不爱他,心之所属的还是已经故去的公爹,她夫君的父亲。这样的念头单是一晃而过,他脑中便宛若一阵惊雷炸响。

然而不等任何人反应,门蓦地从里打开了。

“侯、侯爷!”

郡主的贴身奴婢见他呆立在门口,喉间本能地发出一声轻呼,随即也同他一齐僵住了。

她不知道侯爷到底站在门外听了几耳朵,然而她心里清楚屋里方才说的每一句话,放到任何一家高门大户里,都严重触犯了七出之律。儿媳觊觎公爹,这是浸猪笼都不为过的、堪称惊世骇俗的高门丑事。

那丫鬟登时心如死灰的跪下,脑袋颓然的垂着,连喘气声都刻意压制着。

唐宗绶不清楚自己随后是以何种神情被郡主请进屋的,自然也不清楚郡主何时给他下的药。

他的魂灵和肉体在某一时刻是断然分离的,郡主请他落座他便落座,郡主给他捧茶他便喝,两人默契的均是缄口不言,在这般汹涌的寂静下,唐宗绶隐隐觉得身体泛起一阵燥热不已的热潮,连同血液都滚沸了一般。

欲火在体内凶猛烧灼,袭来的药效猛烈到令他措手不及,他不可置信的抬头,对面的女子清雅的面容里夹杂着一丝罕见的歉意。

她起身缓步走到他身前,伸出手要来解他的衣衫,目的不言而喻。唐宗绶指尖颤颤,侧身躲过。他撑起身子,甚至只是匆匆看了他的妻子一眼,便夺路而逃,不再回头。

颜莘瞧着她中了药的夫君跌跌撞撞的跑出她的院子,却没有叫人再去拦他。

相比原先可能要背负的一条新生命,她此刻反而感到一阵轻松和释然。

只是我没法给你们家生下孩子了。

侯爷。

颜莘阖上眼,那人便一次又一次地在她的脑海中重映反复,鲜衣怒马的在她记忆里熠熠生辉,永不褪色、永不衰败。

丰神俊朗的男子骑于马上,是苦难众生里唯一的纯净亮色。她是独自逃荒南下的灾民,饥肠辘辘、衣不遮体,她的神明却从一场熙熙攘攘的噩梦里寻到了她,伸手将她从溃烂的人间世里打捞起。

她的前半生里原本没有光,不晓得何为爱意,然而神明赐予了她一颗萌动的春心,温柔的将她送至生的彼岸,却未曾再施舍她常伴在侧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