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可能又怎么了,为什么要有可能?这世上有那么男人喜欢我,他们喜欢我什么?喜欢我对他们爱答不理,喜欢我把他们当垃圾?如果我不是廖总,如果我的任何一样缺点加倍放大,你真的觉得他们还会喜欢我吗?我喜欢喝酒也是喜欢,这种喜欢毫无价值。”

反手握住他的左手,她的拇指缓缓碾压过那两枚叠戴的戒指:“你要明白,喜欢都是带着谷欠望的,男女之间的喜欢,绝大多数时候,也只是一场权衡与审视。而我不喜欢被审视。所以无论你们男人怎样自作多情,怎样对我表达喜欢,你爱自己或是爱我,都不影响结果。”

慕邵凡沉默了。

他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她,只是顺着她的批判去否认,反而好像是男人惯用的欲盖弥彰。有点郁闷地说:“你是因为杨博闻,所以又在讨厌我了吗?”

廖筠不想承认:“没有啊,就是想纠正一下你病态的三观。”

慕邵凡愣住,步子顿了一拍:“……你觉得我哪里是病态的?”

廖筠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受伤和茫然,刺耳到让她反感。皱起眉头,挣脱开他的手:“难道你正常情况下,跟一个女人认识几天,就可以跟她结婚,对她表现深情,为她做一切?你自己明知道这不正常,不是病态是什么。”

慕邵凡这次彻底沉默了。

廖筠不管他在想什么,也不好奇。她嘴毒,经常说话伤人,伤害男人更是顺手的事。

他们继续在这条安静的路上慢慢地走着,好像只是寻常的某一天,晚饭后的悠然散步。

其实她明白,她比他情场经验丰富,让他产生这种情愫自己是理亏的,他们之间阴差阳错,互相误会,说不好谁是谁非。小狗对她没有坏心思,错就错在今晚太没有眼力见,既然知道她因为杨博闻的事而不悦,乖乖闭嘴不就好了,非要吵。

不知道走了多久,黑夜在路的尽头无限延长。

身边人突然碰了一下她的手指,接着很轻但很快地抓住了她的小拇指尖,然后是无名指。

见她没有反抗,没有生气,又把中指也握在了手心,只给她留了两根手指的自由。

小狗的手大大的,干燥又温暖,不像阿杨那样粗糙,也不像张洵那么蛮横。小狗总是热情真挚,怀揣着无限的温柔,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守着她,时时刻刻地想要确认她的感受。

如果没有发生误会,她不得不承认慕邵凡给她的印象是很好的,无论外表,性格,都那么讨她喜欢,就像是比着她的性丨癖长出来的理想型。

廖筠正想随便起个话题,把这事翻篇算了,结果听小狗委屈巴巴地说:“你说的那些道理我都明白,我只是不希望你像讨厌杨博闻那样讨厌我,你跟他是不一样的,我跟他也不一样。我们不要因为那种人吵架。”

廖筠扭头:“谁跟你吵架了,自作多情。是你惹我不高兴了。”

“那我跟你道歉,对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气。”说着话,手心还轻轻收紧捏了她两下,把她的脾气都给捏没了。她这人吃软不吃硬,慕邵凡这一点总是把握得很好。

站定在一盏不甚清晰的路灯下,廖筠就这么被他牵着手,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我呢,脾气就这样,你也看出来了,你要么接受,要么……”

“我接受。”慕邵凡很怕她会开口说结束,连忙抢下了她的话,“我不走。”

廖筠失笑:“别这么紧张,我没说要让你走。我在你那信用有这么差吗?”

“……也不是,是我太笨了,总惹你生气。”

他不安地捏着她的手指,一会儿轻一下,一会儿重一下,好似借此才能感受到她真实的存在。

廖筠一直觉得他的温柔具有一种女性独有的质感,和男人自鸣得意的侵略性不同,而是像风一样内敛,轻,细,缓,哪怕是汹涌地扑面而来,也没有任何锐利的锋芒。

他应该很像他的母亲,哪怕只是基因的影响。他的外公外婆也一定把他养得很好,所以才给了他美好的性格。

廖筠从没想过要跟亲戚和发小之外的男人认真讨论这些事,因为大多数时候都是没意义的。但此刻,她轻叹一口气,就当是为了揭开理想型的脆弱面纱,她叫他的名字:

“慕邵凡。”

“嗯。”

“你不是学习好么,我来考考你是不是书呆子。问你个问题,从理论上讲,人类生男生女的正常比例是多少?”

慕邵凡愣了一下,认真作答:“理论上?接近1:1,但数值和受孕环境,遗传因素,生活习惯,都有关系,因此通常保持在102-107:100,就算正常值。”

“那你知道实际上这个数值是多少吗?”

慕邵凡这次思考了两秒:“如果没记错,2004年最高达到121.18:100,重度失常。往后数值有所下降,但是直到去年,仍维持在115以上。”

廖筠很意外他能答这么具体:“你怎么知道的?”

慕邵凡没有隐瞒:“我平时有看新闻,而且对数字比较敏感,看过的大概能记住。”

“不赖啊,给你上上难度,最高法公布的结审案件数据应该也看到过吧。去年,国内涉黑犯罪男性被告人占比?”

“97%。”

“危险驾驶男性被告人占比?”

“98.8%。”

“离婚纠纷和家暴,男性被告人占比?”

“91.43%。”

“很好,那我们再来说说受害者,放眼全世界,女性被买卖的比例高达60%~80%,你知道她们主要被用于做什么吗?”

慕邵凡皱了一下眉头:“性丨交易。”

“没错,这还只是被发现的一小部分。还有那么多被迫流浪,被迫精神失常,被迫繁殖,被迫死了的女人,根本没有机会被统计在内。但即便如此,如今女性的警惕却渐渐被上升定性为“被害妄想症”,一边指责女人天黑了不该出门,一边辱骂女人太自恋,长得丑的不会有危险。可事实上呢,从女性婴儿,到女性老人,被性丨侵害的从来都不在少数,女人的外表也不是她们受到伤害的必要原因。你说,在这些伤害她们、指责她们的人中,男性占比又有多少?”

慕邵凡哑然。

廖筠扯着嘴角笑了:“这个问题没有数据答案,但你心里清楚吧。”

“……清楚。”

廖筠抬起手抚丨摸在他脸庞:“我知道你跟杨博闻不一样,也没想把你打入犯罪者行列,我知道你性格敏感,知道你很乖,可是没办法,你必须接受,也只能接受,因为这是我的规则。只要女人走夜路时碰见男人会害怕,哪怕一天,那你们男人就有罪,这是性别给你们的红利,也是性别给你们的罪,你们天生就应该怀着谦卑和自省活着,懂吗?”

慕邵凡望着她,眼底一片复杂:“懂。”

“你已经比很多男人要好了,不然你压根没有资格站在我面前。我愿意和你讲道理,其实也没打算能说得通,幸好,你不算让我失望。”廖筠收回手,转身从路灯旁边的墙上推开了一扇隐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