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霄今天专门请了假,要陪好朋友去相亲,没时间在这多耽误,嘱咐了几句就走了。走到半路,她想了想,既然唐秋手机没电了,估计怎么都不方便,决定好心帮他们联系一下廖筠。

她记性好,对于这些近期内见过的人,拨过的号都有印象。她记得那个慕邵凡很依赖他的女朋友,当时女朋友不来接,他坐在派出所院子里都不肯走,后来女朋友来了,他还差点哭了。她也是真不理解,现在这些年轻人,怎么越来越古怪了,都有那么好的女朋友了,还整天惹事,真不安分。

一个小时后,廖筠来到医院。

阿杨还在卢斯言那里,这次跟着她的是莫寻。

唐秋正好刚从病房里出来,一看见廖筠,眼睛瞪得比牛都大,呆愣在门口。

莫寻直接叫他:“让开。”

廖筠忍不住笑了一下:“你今天怎么跟阿杨一样,开场白都说这句。”

莫寻也很无辜,撇了撇嘴吐槽:“是吗?那我不要跟那个闷葫芦一样,我要换一句。”转头看向唐秋,冷冰冰地说,“滚开。”

唐秋一阵失神,难以置信地看着廖筠脸上的笑,犹如撞见了恶鬼一般可怖。颤抖着捏起拳头,死死地挡在那不肯动,也管不什么掩藏身份,什么话该说不该说了,脑子一热,大声地质问她:“是你吧?姓廖的,就是你干的!你把他弄成这样,你个魔鬼!你还有脸笑!你怎么能!……”

“别废话。”莫寻没耐心,抬手轻轻一推就把他推了个踉跄,让开了门口的路。

廖筠往里走,唐秋爬起来就要冲过去拦她:“你不准进去!”

莫寻眼疾手快擒住唐秋的胳膊:“你才不准进去,滚!”

廖筠微微蹙眉:“文明一点,寻寻,这是医院,注意素质,里面还有别人呢。先不用管他了,给屋里其他的两位朋友换到单人病房吧,我有些私事要处理,别打扰他们休息。产生的所有费用,你一并处理好。”

莫寻松手:“是。”

唐秋得以自由,立马大步追过来,刚要开口大骂,廖筠一个眼神瞥过去就把他给制住了:“有什么话,不用着急现在说。”

唐秋后知后觉地望向屋里看热闹的病人和家属,乖乖闭嘴。

医院的VIP病房不多,但单人病房比较充裕,其他两位病人都不是什么严重的大毛病,突然房间免费升级,还白白拿了一笔补偿费,乐得不行,直说“谢谢”,很快便把屋里空了出来,只剩下慕邵凡依然昏迷着躺在那。

唐秋小声嘟囔:“装什么好心人,毒妇。”

廖筠没搭话,站在慕邵凡的病床前,静静地望着他。

不过几天时间,他变得虚弱至极,到处都是伤。漂亮的脸蛋面色苍白,小狗一样水汪汪的眼睛紧紧闭着,柔软好亲的嘴唇干裂破皮,瘦削的脸庞上还有零星青黑的胡茬。

没有一点可爱小狗的样子了。

雨压得天空昏暗无光,他就像一件被摔得惨烈又强行粘合在一起的艺术品,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病态的娇弱感,让人想要欣赏裂痕有多完美的同时,又时刻担心着,只怕来一阵风,就会把他再次吹散。

“他情况怎么样?”廖筠问。

唐秋一听,直接气得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她:“姓廖的我告诉你!我不管你打什么主意,我都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刚才来的路上我们碰到了警察,我已经把情况全都告诉人家了,回头就来抓你!”

廖筠看他像看傻子:“你说的那位同志,之前跟我见过,她以为我是慕邵凡的女朋友,所以特意打电话让我过来的。你确定你什么都告诉她了,她还会联系我?”

唐秋被轻易拆穿,瞬间支支吾吾地蔫儿了。

他以为廖筠只手遮天,还敢跟警察勾结,哆哆嗦嗦地收回了指着她的手,更怕她一句话弄死自己,当即决定改走感情牌路线:“你!你这个女人,算、算你狠!你都把他害成这样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他只是喜欢你,又不是犯了什么罪,你至于这么对他吗?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

“停,”廖筠抬手打断,“骂我就骂我,别一口一个‘为了我’,我最不爱听这种话。什么都为了我,我这种毒妇可担不起啊。还有,‘喜欢’这种东西,也没什么好骄傲的。你对庆衾不也是喜欢吗?见一面的喜欢,就能把慕邵凡卖得一干二净,你没立场说这些。”

唐秋本来就是嘴笨,脑子也不灵光,这会儿面对面,完全说不过她。

廖筠不耐烦:“我再问一遍,他情况怎么样?”

唐秋身上还是湿的,冷得吸了吸鼻子,倔强地抿着嘴巴:“有什么好问的,你是想听他还好,没事,还是想听他快死了?”

“我想听事实。”

“事实……事实就是他那么喜欢你,你不屑一顾,还反过来伤害他,”唐秋多愁善感,受凉的鼻子本就阵阵发酸,这会儿一激动起来,差点没把自己说哭了,“我脑子不记事,都怪我忘记了你是他喜欢的女孩,我听说你们结婚的时候,还以为你是个男人,我一直怕他骗你,没想到被骗的竟然会是他!你怎么能这样啊,你怎么能这样对他?我知道我在庆衾面前说错了话,害你们有了误会,可是后来不是没事了吗?你不是还带着他公布婚讯了吗?你不喜欢他就让他滚啊,为什么一定要伤害他?难道真的就因为那一张照片?”

廖筠听他这语气,不禁面色一沉,冷声问:“你也跟那张照片有关?”

唐秋傻乎乎的,压根没察觉到危险来临,扯着嗓子喊:“我跟那张照片无关!无关就不能说了吗?我问过我爸,慕邵凡当年去锦城,好像确实是因为什么照片。但是你真的觉得他会做出那种事?你不相信他,宁愿伤害他也不愿意找他问一个准话,你就不怕错杀,你就不怕后悔?”

廖筠敛下眸子,再次看向病床上的人,沉默良久。

“唐秋,我们虽然初次见面,但很多事情心知肚明,说开也好。你问了我那么多,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的慕大少爷,又或者说,邵公子,他是不是编造了身份,隐瞒了过去,伪装了性格,故意来接近我,欺骗我?”

唐秋目光一阵闪躲,没法回答。

廖筠讥笑:“有人说他闷骚气人冷冰冰,我没往心里去。因为他在我面前温柔乖顺,柔弱可怜,很会撒娇,很体贴,还很懂得照顾人。你见过这样的他吗?是他装的吧。你出卖他被发现的那天,让我猜猜,他肯定冲你发火了,拿你撒气了,不然你们不至于闹掰。你看,他这种人多恶心,你对他这么好,冒雨来救他,他也不会领情。反而是我这种毒妇,他非要死乞白赖地跟着我,这就是你说的喜欢?我一般管这叫有病。”

唐秋嘴唇动了动,哑口无言。

廖筠全程紧盯着慕邵凡,与其说是问唐秋,不如说是在跟他本人对话:“他裹了一层又一层的谎言,是不是装得连自己都信了?如你所言,他那么喜欢我,跟我认识很多年,对我情根深种,难道不应该利用这一点作为接近我的切入口吗?可他不光没提,甚至隐瞒,还很怕我知道我们认识,为什么?如果那张照片跟他无关,你说,他在怕什么?

“或许他情非得已,或许他另有苦衷,都不重要了。我不需要知道一个施害者的过去,不需要了解他有怎样深情可怜的理由,我的立场永远站在我朋友那边。你心疼他,我还心疼我朋友呢。他对你而言是块宝,那是因为你犯贱,他对我而言就只是个骗子,一个有前科还不懂乖乖赎罪的骗子!即便他真的被错杀了,那也不是因为我,而是他自找的,懂吗?”

明明没开窗,外面湿冷的雨意却好似正渗透在这病房的角角落落。

廖筠本就擅长攻心,鞭辟入里,字字见血,根本让人无从反驳。

唐秋只能失落地低着头,一直沉默。

很快,莫寻办完事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廖筠使了个眼色,莫寻便把那箱子提到病床边,打开,里面装满了钱。

唐秋愣住:“……你这是什么意思?”

廖筠拿起几张钞票:“有一点需要纠正你,他不是在我手里变成这样的。不过呢,我这人善良,所以他的医疗费,精神损失费,你的辛苦费,以及各种随便什么费,我都会负责。放心,这只是第一笔,后面的也一定会让你满意的,我有的是钱赔给你们,只要你们玩得起。对了,他爷爷,也就是以前雇你爸当司机的那个慕董,现在也在我手里,你好好照顾他吧,让他早点醒,不然我怕慕董熬不住。”

把钞票随手丢在慕邵凡身上,廖筠冷漠地走了。

唐秋一口气堵在心口,闷得脑袋疼,气呼呼地把那些钱推开,却意外发现昏迷的慕邵凡竟然比他先掉了眼泪。泪珠很快没入发间,不仔细看,只能发现一道湿润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