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菜又是一个煎熬的过程。

对于周知这样月入两千多块，自从工作了连点个二三十块的外卖都要考虑很久的人来说，来这种高档餐厅一板一眼的吃饭反而很不习惯。

每上一道菜，服务员都要为他们两个详细介绍菜品的制作以及菜名的由来，好不容易所有菜上齐了，周杨让服务生离开了房间，周知这才觉得轻松下来。

从下班到这儿忙活了这么久，周知早就饿了，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顿时觉得人生圆满。

看着周知吃的忘我，周杨也跟着夹了两筷子菜。

“说吧，你请我到这儿来吃饭，是想说什么？”周知虽然沉浸在美食世界之中，却还没有忘记正事儿。

“嗯……我先就那天发生的事情以及我说的话，向你说一声抱歉吧。”

周杨开口就是道歉，倒让周知夹菜的手停滞了一下。

“你又没做错什么，干嘛要向我道歉，是我自己太冲动冒险，你对我说那些话，也是我活该。”

显然，周知并没有因为那一声抱歉而停止阴阳怪气的传统艺能。

“我这几天其实有过反思，确实，我这人脾气性格都不太好，做事也挺独断专行的，从不去想别人的感受，就顾着把自己认为对的用不正确的表达方式给说出来。”

周杨活了这么大，除了学生时期因为打架做过检讨，再也没有过哪个时候让他这样深入剖析自己的问题。

“所以回过头来想想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我也能理解。”

周杨一本正经反思自我，周知却觉得有些滑稽。

如果之前的她穿越过来看见这一幕，怕是要就那个掉下巴。

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周杨都知道反思自我，承认错误了。

周知放下筷子，托着下巴思考片刻说道：“你既然把我约到这里来，想要说开一些问题，那我也说两句。从我认识你开始，我就觉得你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人，有时候甚至……有点神经病。”

听见周知对自己的形容，周杨没忍住笑了一声。

“作为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我明白有时候你说的某些话可能是出于好意，但话不是那样说的，没有你这么去关心人的。”

“你有些话讲出来也蛮伤人的，就像遇见抢劫犯一样，我也承认，我确实是冲动了，当时就那么一瞬间，我也来不及去想我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去做这件事情，但本能的冲动让我这么做了，我虽然没说出来，但这并不代表我不后怕。”

“而你作为一名警察也好，还是作为我的工作搭档或者朋友也好，你提醒我这没有错，但你上来就说我是不是活腻了，我真的……很愤怒。”

“这件事情我从本质上没有做错，我没有助纣为虐与坏人为伍，我只是做了一个公民可以做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就因为我的冲动？因为我的不计后果？”

“可你明明能够换一种温和的方式来提醒我的冒险行为，至少别让我在原本受伤的基础上再被你重伤一次。”

“这是我的问题，那天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还有。”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俨然成为一场周知对周杨的“批判”大会。

“从咱俩第一次见面，其实你就一直这样，我明明只是想让你帮忙查一下户籍信息，但你当时看我的眼神就像审犯人一样，语气也非常差劲，其实问题的根源根本不在于你给不给我查，而且你对待人的那种态度，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所以你出了门才有回头骂了我一句“神经病”吗？

周杨自我调侃道。

“……”周知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还有，我觉得你之前有那么一阵子，其实就没正眼瞧过人，对谁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让人感到有种不被尊重的感觉，所以跟你相处就让人心中莫名不爽。”

周知这句话算是彻底说中了从认识之初横在两人之间的一大矛盾要素，周杨确实因为被调岗来警务室而对谁都满不在乎。

“你说的这几点我都承认，我确实有非常大的问题。”周杨坦白道。

“我之所以被调岗到警务室是因为我在分局的时候犯了错误，虽然我一度不认为那是错误。”

“我们在执行一次任务的时候，原则上来说，行动必须要两人以上，但那天晚上我为了一个我认为关键的事情，擅自行动了。”

“虽然最后结果是好的，但领导们还是把我痛批了一顿。我领导的原话说的就是我目中无人，无组织无纪律，仗着年轻工作上有点成绩，就不知天高地厚。”

“我确实也就是这么样一个人，我从公安大学毕业，在校的时候成绩名列前茅，毕业进了分局工作就在刑侦队，又跟着破了很多案子，年轻人总是想干出些成绩，我也不例外，所以就胆大冒进。”

“就因为这，领导把我调过来直接安排在了警务室，说让我沉淀一下自我，但说实话，我觉得咱们两个年龄相仿，你应该也能明白那种感受，一来到这里就会觉得，在这儿待着，天天处理鸡毛蒜皮的问题，对于一个年轻人而言，有什么未来？”

“所以我确实抱着这种想法，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也不想和这里搭上什么关系。”

自我分析法

这话算是说到了周知的心坎儿里，因为从一开始来社区工作，周知也有着和周杨一样的想法。

“我现在觉得，可能从一开始咱俩之间就有误会，比如你说的第一次你来找我查户籍，我态度不好这件事情，我承认，那天是我第一天到警务室来，所以心情确实很不好，因此也就像你说的一样，我态度很差劲。”

“还有一方面是源自于我多年的工作状态，毕竟整天面对的是犯罪嫌疑人，所以就……”

周杨说着用手指朝自己的脸比划了一下：“好像久而久之不自觉就是这种表情了。”

“说了这么多，我想表达的就是，那天包括之前的一些事情我感到很抱歉，也想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把话说开了，如果以后还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请批评指正。”

周杨的自我检讨总算是做完了，他笔直的坐着，揣摩着周知的神色。

今天周杨所说的这些话，已经大大超出了周知的预料，她原以为把话说开，也无非就是那天的事情两人各退一步，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成年人擅于将某些“不和”顺水推舟含含糊糊揭过，以维持今后大家还能有个和谐的表面关系。

周知与周杨对视了一眼，又低头看着一桌子的菜，她就算前几天再怎么气，这一下子也让她气不起来了。

“这话可是你说的，你以后要还这样，可别嫌我说话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