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大捧香槟粉带杏色渐变的重瓣花, 甜香浓郁,几乎盈满了整个空间?。花朵之间?夹着一张素色的信笺, 她抽出来, 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扇风,等女佣离开了, 才惴惴地打开来看。
【Evelyn,你说要看花, 但不说要看哪一朵。】
顾影猛然将卡片倒扣在?桌面上。
她没见过沈时晔的笔迹,但是?,这?种笔走银钩力破纸背的风格,一定是?他的亲笔。
熬过了这?一阵心惊肉跳,她才逐字逐句往下看。
【我犹豫了很久,直到看到这?种花。
我的园丁告诉我,这?种玫瑰也叫Evelyn,只生长在?大马士革的神庙里?。经年战乱,炮火连天?,神像倾毁,未使?她根系摧折。人们称她为the real rose,因为温室里?的玫瑰媚俗,只有她的香味野涩如?初。
如?果你在?花瓣上看见了砂砾尘土,请不要介意?,因为她刚刚从大马士革穿越地中海来到南英格兰,只为伴着第?一缕晨光向你问好。
早安,Eve小姐。】
沈时晔写字用的是?老式钢笔,每写完一行?字,便习惯性地在?旁点一点。最后的那个墨点像被手指无意?蹭开,变成了一朵灰色的羽毛,轻轻搔着谁的咽喉。
顾影蓦地捏紧了信纸,反复深呼吸。无需凑近,花香都无孔不入地沁满了呼吸。
谁能想到骆诗曼随口?讲出来的玫瑰园、空运鲜花,不过12小时后就应验了在?她身?上?
两个巨大的疑问沉沉地从花香下面浮现
首先,他的汉字凭什么写得这?么漂亮,可恶。
其次,沈先生他是?不是?随便给?什么女人都可以?送花?!
*
早晨,伦敦金丝雀码头向来繁忙。这?里?是?西欧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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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中心,中央银行?、顶级投行?、跨国巨头在?这?里?比肩而立,摩天?大楼之间?宽敞的双车道?堵得水泄不通,任是?劳斯莱斯也只能压着十迈以?下的时速。
十点过一刻,车队终于顺畅驶入埃克森伦敦总部大楼前的环岛,副驾的助手Calvin松了口?气,回头对沈时晔笑,“要我说,您以?后还是?直升机往返更好,金融城的街道?规划太糟糕。”
沈时晔刚刚结束香港那边的远程会议,摘下无线耳机,听了下属的俏皮话,也只是?淡淡道?,“这?里?不是?中环更不是?曼哈顿,并非事事求快就好。金融城这?些老英国人……”他轻哼一声,挖苦,“如?果可以?,他们宁愿坐祖传的马车进城。”
Calvin跟着一笑,他并非不懂。深石之所以?能在?世界各地铺开做生意?,正是?因为有东方人这?种顺时随俗的智慧。
车队在?戒严的挑高旋转门前停下,有高管已提前等候了许久,上前替他拉开车门,趁着电梯上升的空档中向他做工作简报。到了顶楼,距离项目闭门会议尚有十分钟,Calvin趁机递上沈时晔的私人手机,“先生,你有一条讯息。”
他这?支手机向来只联系家人密友,优先级放得很前。
沈时晔接过手机,看到那条消息时,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顾影:【沈先生是?不是?送错人了?】
她应是?已经回了剑桥的家里?,配图里?面,花束被放在?窗台上,背景里?是?康河与青草晴天?,构图漂亮得像是?精心设计过的。
他垂眼端详许久,晾了她一会儿,才回复:【我只认识两个叫Evelyn的,另一个已经七十岁,在?剑桥教罗马史,你说我要送谁?】
顾影显然一直等着他,几乎是?秒回:【我猜不出,沈先生别为难我了。】
秘书敲门进来送咖啡,走到老板身?边时,条件反射地心里?一抖,不明白刚才还春风和煦的老板怎么一瞬间?变成了冷风阵阵。
沈时晔笑意?微敛,给?他送咖啡的一手接了咖啡一手打字:【这?束花不是?你自己要的?昨晚究竟是?谁在?为难谁,烦请顾小姐好好想一想。】
这?一条之后,对面沉默了许久。对话框上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但什么也没发出来。简直能想象出屏幕那边顾影大受惊吓,正咬着手指写写删删的样子。
他不紧不慢跟了一句:【哦,你又断片了。】
一个“又”字,开足了嘲讽,也翻了旧账。
顾影不敢接这?个话茬,过了足足四?五分钟,才挤出一行?字:【我不可能说要的,因为我根本不喜欢花。】为了证明这?一点,她用生物学家的口?吻说:【花只是?植物的一种生/殖/器官而已,会凋亡会枯萎,没什么特别。】
助手敲门提醒会议马上开始,沈时晔走内部通道?进会议室,伦敦总部的总裁副总裁总监一班人马依次问候他,他一边朝下属和善点着头,一边手动冷淡回复:【不喜欢就扔了。】
他在?主位上坐下,吩咐助理去办公室从大衣口?袋里?取回一枚丝绒盒子。拇指推开顶盖,露出里?面的内容物。
左右高管都用余光看清了那颗粉珍珠,包了一圈闪闪的碎钻,由不得他们不注意?。
趁着老板在?看手机,大家顿时都在?热烈交换眼神,恋爱了?……送女人的?
可是?,一颗小小的珍珠怎么够格?
视线中心的沈时晔八风不动,拍照给?顾影:【这?个呢,还要么?不要就一起扔了。】
发完这?一句,他不等顾影回复,直接将手机交给?助理,手指敲了敲木质的桌面,“开始吧,Lehman来主持议程。”
暗藏的警告没人听不懂,副总裁都被点了名,众人立时收了神,正襟危坐起来。
*
顾影收到那张图,毫无疑问是?被拿捏住了,立刻滑跪检讨发誓再也不再他面前喝醉,低眉顺眼地问他什么时候方便取回她的耳环。
沈时晔已读不回晾了她许久,隔了几日才惜字如?金地回了两个字,【周末。】
嘉宁最近回香港参加沈夫人为她操持的另一场成年趴,顾影有段时间?不用去庄园,这?个“周末”少说也远在?十来日之后,七上八下的心暂时放了下来,将心神放回了眼前的事情上。
做了两年的项目接近尾声,她这?几天?都在?打磨论文终稿,丽然也和她没日没夜地一起改了好几稿。她们有所预感,这?是?足够冲击顶刊的成果,因而全?力以?赴。但是?她们也知道?,最终能否见刊,在?研究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为因素。
曾经有位主编给?过顾影暗示,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过一次之后,就彻底将她拉黑了。
她刚刚进入这?个领域的时候,一帆风顺,以?为自己只用做好研究,不需要向任何事情妥协。后来被打磨平了棱角,才懂得自己天?真,不得不学会瞻前顾后,各种酒会,再厌烦也要走出去刷脸赔笑,期望哪一位编辑能够记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