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不到了。”沈时晔的呼吸一次比一次更?紧,一只手按在心脏的位置,目光茫然而空旷地看向潘师良。
“阿良,我找不到了。只是丢了一枚戒指而已,为什么会……这么痛?”
潘师良看着他,为他心痛不可遏制。
自十四岁,他的母亲难产生下妹妹之后,他就逐渐变成合格的长子、兄长、领袖,再也没有露出过这种茫然的眼神?,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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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东煜年前回国,途径香港,特意将沈时晔约到茶楼喝茶听戏。
因为骆诗曼出走,聂东煜终于下定决心退婚。他未婚妻子出身南洋华人首富,和沈家是世交,这桩退婚要怎么办得漂亮且不伤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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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他不得不仔细斟酌着,和沈时晔商量。
这家茶楼是老字号,只接待预约的贵客,环境清幽,青竹修长,几无人声。沈时晔走进?茶室时,清隽的身影被斜阳在地面拉得很长,脸色消瘦而苍白,似玉像被蒙上了一层暗色的雾。
打了照面,聂东煜才惊觉,传闻竟然是真的。那?个女人拿了三个亿离他而去,而他大?病一场。
聂东煜觉得很不该,那?种女人多得是,有什么好留恋的?提壶为沈时晔蘸了茶,他问他要不要见一见这里的粤剧首席?
“据说是红线女的徒孙,你若是喜欢傲气的、清高的,那?这种阳春白雪的艺术家,比谁都合适。”
沈时晔面容沉默,只在聂东煜有意无意地影射了顾影的时候,眼神?有了微微的波动。
港媒总说他喜欢捧角作消遣,其实?只是黎宛央爱听戏,他尽孝作陪而已,不知怎么以?讹传讹传成了那?样?,连聂东煜都信以?为真。
换做平时,他一定已经动了怒,不许别人说顾影一句不好。可是
“东煜,我不如你运气好。”他一只手用力?按在聂东煜肩上,力?道大?得不像个抱病之人,只是嗓音倦哑,“所以?你这个被上天眷顾之人,是没有立场劝我的。”
聂东煜尚且不知自己有个儿子在骆诗曼肚子里,真真切切地迷惑不解起来,追在后面问,“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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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时晔出门对着竹林抽烟,他本是酒瘾烟瘾都控制得严密的人,却在一夕之间?沉疴入骨,谁都劝不住。
潘师良这几日?从心痛、惊怒再到破罐破摔,已经被迫接受了他家少爷的颓然不振。老人家被气得赌咒发誓,再也不管他的事,此?时却站在沈时晔身侧,满目怆凉惊痛。
沈时晔弹了弹烟灰,“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少爷,我刚刚在这儿遇见了顾小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时晔怔然,在意识到之前,指间?一松,香烟夹着红星簌簌落进?了竹林下方湿润的泥土里。
近来在他身边服侍的人都知道,顾影的名?字提不得。半山的别墅一重一重落了锁,谁也不许进?去。阿良不知是老糊涂了,还是有意为之,一开口,就触及了他心底的禁忌之地。
沈时晔疲倦地用指骨抵了抵眉心,语气听不出是关心还是不关心,“她还好?”
“她……”阿良欲言又止,“要不,你去看一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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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西泽今日?宴请一位和他合作多年的德国教授,因对方表示对中国传统文化很感兴趣,便特意定在了这处茶楼。
顾影在家里闷了几天,被聂西泽三令五申带出来透气,顺便也帮他打下手。她去前台和总厨确认了菜单,走回包厢时,竹影斑驳,映在她白皙的侧脸上。
春光正?好,她走在美?丽的光彩中,不知有人正?带着满身萧瑟风霜,一步步逼近她。
“顾影。”
她愕然,回过头?时,被沈时晔用力?托抱起,撞在他的胸膛上。她吃痛,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在震颤。
“谁打了你?”沈时晔死死按着她的腰肢,嗓音沉得可怕,“告诉我。”
顾影头?脑一嗡,“是我咎由自取放开我!”
她知道自己露馅了。
身上的伤口养了几天,已经结痂,她就没再费心遮掩。毕竟近来都是春寒料峭的天气,大?衣穿得厚实?,她又是裹围巾又是戴帽子,旁人若不仔细去看,是看不出她一身伤痕累累的。
但沈时晔明察秋毫体察入微,这一切蛛丝马迹,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沈时晔看她的眼神?完全不对劲,像他们分手那?天的暴风雪,又黑,又深,无边的寂冷。
顾影不肯说,他沉着脸色,直接动手剥开她的大?衣。杏色的衣带落在地面,露出白皙的皮肉,沈时晔猝不及防就看见了她双手、肩上浓重的淤青和擦伤,被惊痛和愤怒掀起的巨浪打了一头?一脸。
露在毛衣外面的伤口已经如此?触目惊心,蔓延至身体深处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沈时晔一寸寸地看着她的身体,如同自虐。按在她细瘦肩膀上的双手,不可遏制地一阵阵发颤,一股锥心之痛瞬间?穿透了心脏。
他不能想象,顾影是被他家里人虐待过了,又带着这一身的伤为她的母亲下葬。
痛意循环往复,他难以?呼吸,一阵窒息感铺天盖地。
他一直以?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送走旧人,迎来新?人,他总有好起来的那?一天,如今才知,是他低估了情之一字。
沈时晔深深地吸气,缓慢地呼气,心脏变成了一枚腐烂的果实?,萎缩着、蜷曲着,连接神?经末梢,再也舒张不开。
他是爱神?的病人,沉疴入骨,再也好不起来了。
辜负了她,天父要罚他用一生来赎罪。
顾影恼恨得气喘吁吁,眼眶、鼻尖通红,恨沈时晔连最后一丝体面都不给她留。她用双手不停地推搡着他,脚尖膝盖踢着他,拳打脚踢,在他永远笔挺的西裤上留下一道道灰尘,泫泫欲泣,“放开我,放开我……”
话没说完,她被男人猛然扣住后脑,死死按进?他的肩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