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啊,”她终于回想起来,“每个房间门外的相片,都是你拍的吧?”
最后一张「虚无」,是一张彻底虚化的遥远面孔,模糊得近乎白纸,一滴泪挂在脸颊,却格外地清晰、显眼。
“「愤怒」门外的照片是什么?”她想起来问,“你的照片和那些房间的关系……”她越想越不对劲,“你还有事瞒着我!”
他轻轻侧开眼:“咳,一点点。反正……你很快就知道了。”
“……总觉得这段话似曾相识。”她戳了戳他腰,“算了。早去早回。”她垫脚在他唇尖吻了一下,就飞快往回跑去。在门口,她挥手喊道:“我在家里等你!”
他喜忧掺半,四下望望半空的场地,抬脚向第五扇门走去。
那是个旧木房。
一张窄凳,一张矮桌,一面积了灰的铜镜。头上一个旧灯泡发着黄光,随着垂吊的细线晃动。角落阴暗得辨不出堆积杂物的形状。
女孩拎着块湿淋淋的旧抹布,往镜子上抹了把,就朝他说:“坐。”
她开了几个盒,自顾自调了颜料。走到他面前,就要往他脸上铺底。蒲风春朝后仰仰,挂着一点笑:“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幼态的蒲雨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身上的白裙边沾了不少油彩:“化妆。”
“你手上的是什么?”
“凡士林。”
他想起身再拖延片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只剩两瓣嘴皮能动弹,试图套话:“化这个做什么?”又说,“你怎么在这?”
但无论他问了什么,她的嘴就像紧合的蚌,一个字也不吐露,好似未闻。
一整张脸,如死人般被涂得煞白。她凑到他脸前,捏着他下巴左右看看:“不像。”便往他脸上贴了层薄如蝉翼的物体,仿佛恢复了人皮。她再去重新调色。
“不像什么?”
她掀了掀眼皮,并不正眼看他:“脸。”她调出了赭红,往他额头细致画下,如一团赤云流滚。换了支细笔,蘸了翠色,细细地描。
……不像脸?
他刚要问,她的笔就落到了他的唇珠上,沿着慢勾:“别动。”她警告,而后勉强解答,“不像你的脸。”
……难道又红又绿的才像?!
她又换了颜色,耐心地折腾着。
等到她终于回头去找新的笔,蒲风春连忙瞥了眼镜子。水渍斑驳间,一张古怪而分裂的脸印入他的眼帘。几道细长的黑纹将原本就违和的形状色彩分割地愈发猎奇。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这……”
“丑吗?”她问。
他的眼睛泛出水似的笑意,违心地说:“还好,很有特点。”但绿油油的笑容没有丝毫的美感,反而因为脸上肌肉的移动,变得更加不可名状。
她又贴了层人皮似的东西。涂涂抹抹一会,再加了层。
“……还没结束?”他问。
她说:“最后一层。”
结束搁笔,蒲雨夏看看他,又看看镜子,走到旁边的暗处。滚轮吱呀,她推出一个架子一排假发,一排夸张的服装和配饰。她取出一顶白金的卷发替他戴上,又压了一顶王冠。还有一条白金的、希腊女神式样的长裙。
她说:“换上。”
蒲风春感觉自己真的在不受控制地脱掉外衣外裤,将柔软的长裙往身上套。他试图抗议:“……这是女人穿的。”他带着反抗的幻想,“……我穿不上的。”
但它显然很合身只是配上脸和身体,显得异常违和。
……这就是最低难度?!
蒲雨夏前后打量,整理了点细节。她说:“出去吧。”
“去哪?”不等他问完,灯源便剧烈地摇晃起来。
她抬起头:“你不想面对的世界。”
不等他缓神,眼前的景象便骤然改变。
「门」的控制室,蒲雨夏颇玩味地摸了摸下巴:“嗯……嘿嘿,”她低头添了两笔,不受控制地乱猜,“我可从来没要求他打扮成那样。不会是他自己内心的渴望吧……”那还真是蛮怪的。
她拉了拉之前的留言记录,道:“唔,距离上次见面好像已经很久了啊……感谢korparna和kk123一直以来的支持!”侧了侧头,“还有kgline,吴吴,盖提亚,我想再亲你一口,kkkkkkkk,徐幺幺,冰可乐……”
她喘了口气,喝了次水再回来:“大家的昵称真是各种各样啊。嗯……都是代表什么呢?”她往最新处翻去,“还有爱吃脆皮,甜瓜不甜,加特林诺夫斯基,MICKY,点酥娘和嘻嘻哈哈hh的评论和宝珠。”
“啊,”她抱怨了句,“这次的准备好慢。我读了这么久,还没好吗?”
0054 L2-西班牙公主
“是什么组成了你的生活?”一个声音问道。
那声音很快被轰鸣的火车摇动声淹没。周围响起了嘈杂的谈话和高笑,混合的难闻气味钻入他的鼻尖。蒲风春睁开眼。
蒲雨夏睡在最角落,含着指尖,满脸通红,似乎是冻的。旁边嘉好的座位被占了。那个瘦小的男人把行李连带蒲风春一起挤了进去。
嘉好刚从厕所回来,气势汹汹地冲过去,把手上的水甩了男人一脸:“女人小孩的座位你也抢?”那男人怀孕的老婆就坐在走廊另边,好说了没两句,两个女人便争执了起来。嘉好是绝不认输的,何况她现在心情差到了极致。那男人木头似的坐了会,在争吵中自顾自去了舱尾抽烟。
前头不远,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在地上撒泼打滚,尖利的哭声刺满了整个车厢,却没一个上去管。
真丢人。他安静地坐着,望着窗外单调的风光。他讨厌这样乱糟糟的地方。然而,即便他变得那样小,身上的衣服还是那套违和的装束。他的脸则白得均匀,像被墙粉刷过。是她画的第一张。
但周围的人没表现出丝毫的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