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不了,除非你带了测量工具。”男人斯文地低头摸出根雪茄,点燃,“别把大脑以外的器官,那些细胞看做废物,小姑娘。关卡就在这里,除非你进去,否则我没法给你证明。但只要你进去了,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里面有危险。但你不会死。”他说,“也不会变成和她们一样被封在镜子里的怪物。唯一的危险就是迷失。如果你意识不到你究竟是谁,你就会永远迷失在里面,再也出不来。”

蒲雨夏的目光无焦距地散落在他胸前的红玫瑰上。

男人笑着说:“就和你现在一样。”

蒲雨夏不答。

见过蒲风春,她才知道有些人天生狡猾。他们的话总是半真半假,刻意诱导,甚至擅长隐瞒,并毫不为之感到羞愧。

她说:“你看起来很眼熟。”

男人笑了:“这里没有别人。我的长相、语气只是对别人的模仿。仔细看吧,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样东西。”

镜子。

“你能照出的,只有你自己。”男人感慨道,“这里只有你,孩子。记得那些话吗?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蒲雨夏隐约觉得熟悉,不自觉地接道:“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她怅然若失,“可我总觉得……”

唯一一面客观的镜子里,存在的只有别人。而她能够看到的自己,却永远扭曲。

她说:“这句话错了。”紧接着,蒲雨夏抓紧了背后的包,直直开口,“我想好了。我要进来。”

“……你变了。”男人不明不白地说。

“我会给你提供一些帮助。”他又摸出胸前的玫瑰,轻轻一抖,变成了红色的丝带,“记住它。我会用它来提醒你,让你醒来。至于那把钥匙,它的样子很普通,但你见到了它,就会确定是它。”

而后,他伸出了手。那只手雪白细腻,十指纤长,骨节分明,几乎没有老茧,比少女的更加保养得当。他说:“我带你进来。”

蒲雨夏探出了手,钻进了镜面。

0005 B2-嘉好

“风春,出来。”女人单手推门进来,随手脱下牛仔外套,“还有你,有东西要给你们俩。”

蒲雨夏叫她:“妈。”

嘉好今年正三十,乌发红唇,高鼻深目,身材高挑,天生丽质。她灰蒙蒙的眼睛往蒲雨夏那儿瞥去一眼:“你哥人呢?”也不用答,她自顾搬了个马扎,抓了把瓜子磕了起来,又说,“遥控器给我。”

九点有嘉好要看的电视剧,现在已经九点半了。她换了频道,里头的男女正在雨中争吵,她迅速摁高了音量。剧中的男人斥道:“你有完没完?”女人则捂着脸崩溃地蹲下:“幸哥,别离开我……”

蒲风春刷地拉开房门,阴沉着脸:“吵死了。”

嘉好紧盯着电视,百忙中随口回他:“桌上有给你们的东西,记得自己拿。”

蒲风春抓紧了门。他见嘉好全然没有降音量的意思,冲上去就把电视关了。

嘉好腾地站起来,抬手指着他鼻子:“打开!”紧绷着脸,“谁给你胆子关的?”

蒲风春冷笑,拍开了她的手:“你爸妈都睡了。你想吵醒谁?”

“我妈早死了。”嘉好说,“轮不到你指挥我。给我让开。”

蒲雨夏试图劝架:“哥……”她拉住了蒲风春的袖子,“妈今天给我们带了礼物。”她献宝似的把礼盒递过去,“你看看?”

蒲风春没这个心情理她,他也不在乎礼物,看也不看:“谁知道哪个瘪三送的。”

“你存心找我茬是不是?”嘉好心急她的电视剧,这会儿离大结局不远了。她懒得废话,拨开蒲风春就要摁开关,“没事就别挡路。”

蒲风春青着脸杵在那儿。半天才吐字:“我班主任明天要来家访。”嘴都张不开,听得人一耳的糊涂。

嘉好也不准备仔细听:“有事明天说。你们都给我回房去。”

但他的话一定是要讲出来的。蒲风春高声又说了遍:“我班主任说,明天要来家访。他要和你谈谈。”

“家访?”嘉好翻了个白眼,“没空,让他别来。”

蒲雨夏的外公倒探出了身:“老师什么时候来?我好准备点菜招待。得好好和老师聊聊啊。”

“聊?”蒲风春望回外公,“能聊。但他要和你女儿聊。”他只想和嘉好聊。

外公一时无言。他左右看看,叹息一声,又关上了门。

“我没时间。”嘉好不耐烦,“你外公要和他聊就让他去聊,都是家长,不都一样?”

“他要和你聊。”蒲风春语气讽刺,“只想和你聊。别人的家都不去,就来我家。就因为你上次去了趟学校,他都找过我十几回了。”

嘉好不以为意。向她献过殷勤的男人太多,她根本记不清。别说是只见过一面的老师了。她说:“那你就回绝他。跟他说我没空。”

蒲风春没应,只死死盯着她。

嘉好皱眉:“这事不就解决了?你还在这干嘛?”

“你能不能不要再卖弄风骚了?”蒲风春问。

“……你再说一遍。”

“我说,”蒲风春重复,“你能不能别一看到男人,就开始想着法勾引他们?”他加重语气,“贱不贱?”

清脆的一声响。嘉好狠狠抡了他一巴掌,让他半张脸都泛着红。她浑身发抖,一把抓住蒲风春的头发:“贱?谁他妈贱?”又甩了一巴掌,“你他妈最贱!”她劈头盖脸地打过去,“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你他妈说我贱!你不比我贱?你要不贱,你有脸住这?”

她的手指戳上蒲风春的鼻尖:“你这么能耐,”又指向了大门,“你就滚出去自己赚钱!”

“该走的人是你。”蒲风春的嘴角些许开裂。但他仍垂着手,冷静地说,“房子是外婆的。”

“你没外婆。”嘉好说,“你外婆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