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一道雕花竹门,隔着半个院子,就听次卧传来一带着啜泣的娇叱,“松手!这衣服本该是我来洗!”

紧跟着一阵微不可闻的争抢声。

穆眠野还纳闷怎么没听见竹西的声音。

抬脚正要上前去一探究竟。

就见那次卧的窗户自内侧破裂开来,一穿着单薄浅蓝色纱衣的细弱男子连脸都来不及护,四仰八叉砸了出来,伴着满地木屑横行滑动十多米,撞到檐下柱子才咚一声停住。

小身板哪儿经得住这般折腾,顿时哎呦哎呦嚎叫起来。

穆眠野抿嘴往树后面一躲。

寒风呼啸,那男子大概摸准穆眠野快回来了,捂着胸口缩在柱子底下高一声低一声哭嚎不止,大有要等得了公道再起身的意思。

顶多两分钟,屋里竹西就坐不住了。

“滚出去哭!”

一嗓子把那细弱男子的哭声骂高了三个调,女高音似的绕柱盘旋而上。

屋里竹西被哭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将那残破的窗户框推开,探出半截身子,凶神恶煞的吼了一句,“再哭现在就宰了你!”

他身上带伤,血腥气重,腰间又别着短剑,那细弱男子被吓得一哆嗦,到底是没敢扯着嗓子嚎了,背过身面朝柱子低声呜咽起来。

倒显得愈发可怜了。

竹西咬牙切齿的站在窗户边,手指攥的木头框子咯吱咯吱直响,单看表情心里应该骂的挺脏。

穆眠野心知依他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又见他这副心气不顺却没法子的憋屈样儿。

到底是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那细弱男子自顾自的哭,没听见。

倒是竹西一如既往的对他的声音敏.感,立刻翻窗而出,步履急躁的在院儿里搜寻起来。

穆眠野站着没动。

等那人几乎是踉跄着扑过来时,一把搀住他的胳膊,将人往上托了托,“做什么又跪,差人给你送来的药可用了?”

竹西含糊的应了一声,双手小心翼翼的把他周身伤处轻抚了一遍,确保都不再出血后,又扑上前去探他的额头,一触即分,开口就哑了嗓子,“您在发热。”

穆眠野不做理会,也不顺着他的力道往屋里去,直愣愣站在寒风里,“问你话呢,差人给你送来的药可用了?”

那细弱男子终于走了过来,探长脑袋看了好几遍也没认出来人,最后许是瞧见了穆眠野鞋面儿上亲王才能用的纹饰,才颤巍巍跪下请安。

“属下顾念主人,战场拼杀刀剑无眼,功夫再强也难免受伤。”,伤了要用药这事儿反反复复教育了不知道多少遍,总是要提醒到面前才记得住,竹西此时也明白过来做的不对,搜肠刮肚的寻借口,“属下伤口无碍,师傅手下留情了的,没有伤及根本……”

“竹西。”,穆眠野心里叹了口气,语气冷下来,“回话。”

“没有……”,竹西被他攥着袖子,软着腿到底没再试图下跪,犯了错也没胆子撒娇讨饶,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和穆眠野无声对峙了不足五分钟,败下阵来。

“主人,再没有下次了。”

“您还在发热,要尽快处理伤口,不能受寒。”

穆眠野可是个惜命的主儿,自知再拖下去确实于身体无益,又见竹西因他的病急的双眼通红,才就坡下驴的接了一嘴,“提早便交代过你,既认了我为主,就不许再跪旁人。你玲珑心思,不会猜不透其中深意。”

“可你既然不敢相信,任由旁人欺你辱你,伤了属于我的身子,留下不出自我手的鞭痕。”

“那我索性讲讲清楚。”

第72章 规矩2

“那我索性讲讲清楚。”

“我许你仗我的势,许你用我的权,许你无理不饶人。”

“朝堂局势不稳,国库空虚,边境诸多敌国蠢蠢欲动。内忧外患之境,总需要有一个不顾名节自毁前程的疯魔之人,做陛下鹰犬,剔骨剜心,行不忠不义不仁之事,把腌臜阴私的权谋与算计,隐藏在看似滔天的权柄与狂妄的暴行之下。”

“我便是那助陛下存风骨,蔽脏污的鹰犬,封王以来,行的都是嗜血残暴之事,可谓将满朝文武、皇室宗亲、世家大族得罪个一干二净。”

“你既跟了我,我也一时脑热将此事宣扬了出去,那日后你便与我共担罪孽,于世间再无安身之所。”

“昨日.你幸亏是入了刑堂,又万幸你是堂主的徒弟。否则影卫营里那些受过我磋磨侮辱的微末小官,一人一鞭子也早将你抽至满身白骨了。”

“所以,你若铁了心要跟我,就要学会借我的宠爱,铸一身铠甲。莫要让我淌血行路时,还要时时费功夫返身来护你。”

竹西后背细密的鞭伤被寒风吹的麻木,他低垂着脑袋,只觉得耳边一字一句,凌迟般刮肉剔骨,将他一颗滚烫炽热的心,扎的千疮百孔。

他一个见不得光亮的影卫,阴沟里的老鼠,死了臭了也无人怜惜,反倒污了人眼脏了土地。

不过是臭不要脸的贴上去说了几句示爱之言,行了几次轻薄之事。

如今受了师父几下不甚狠厉的鞭子,竟然就换得主人一番发自肺腑的怜爱与疼惜。

何德何能。

受之有愧。

“主人。”,他侧身挡住多半凉风,不顾一旁还跪着外人,恬不知耻的凑上去攥穆眠野的衣领,扯着往怀里抓,“主人,您抱抱属下。”

往常做了“错事”,他就总是这般一面讨饶一面装乖。

这次犯的错处大了些,他没把握主人还会向往常那般骂两句“小混账”就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