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绷紧的一根弦似在这时骤然崩断,撑着她的一口气也跟着消散了去。
她绝望又痛苦地闭了闭眼,那早已为李潜流干了眼泪的眼眶,在此刻又重新湿润起来。
但她没有当着苏容妘的面落泪,毕竟是皇室的县主,她自有她自己的骄傲在。
而再次睁眼时,李浮朝眼底流出些嘲讽之意:“竟是个打着他名头行事的乱臣贼子,死在杨州也是活该,也算他识相,用他的死将宣穆给托了起来。”
苏容妘咬了咬牙,知晓她这是在说阿垣,却不能当着她的面发作起来。
可恨她什么都不知晓,不知阿垣为先世子做了多少事,也可悲她什么都不知道,为了先世子牵绊心肠,却只能以外人的身份打探他的消息。
苏容妘心绪有些复杂,她不想可怜县主,自己险些死在她手上,只不过是看她为宣穆说话的份上,愿意心平气和地同她说上几句话。
她深吸一口气:“县主莫不是悲戚过了头,说的话倒是叫妾有些听不明白,现下这天头惹得紧,县主还是快些回去歇息罢。”
逐客令一下,李浮朝听得明白,却是并没有立刻站起身,只是又重新犹豫起来。
“我今日来,还有另一件事。”
她清了清嗓子,矜贵的日子过的久了,即便是求人办事也待了几分颐指气使的味道:“我儿离京许久,也该回来了,只是皇帝一直未曾同意,你去同裴大人说一说,若是他能想办法将我儿送回京都来,日后有我能出力之事,我必不会推辞。”
苏容妘这才明白,她也是为了嗣子的事来的。
她忍不住叹气一声,县主还当真是克到她心上去了,慈母之心,她又如何不能感同身受?
被自己这又下意识心软的念头给气笑了,她轻轻摇头:“县主未免太看得起妾身,裴大人的决定,不是妾能左右的,县主是问错人了,更何况即便是妾想帮着县主,这王府上下县主也瞧见了,妾自身都难保,又如何能传出话来?”
李浮朝显然不信:“你少装,我不信他会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他既是你姘头,还能不听你的话?”
她这话说的实在难听,苏容妘眼眸眯起,声音也跟着沉冷下来:“县主求人,即便是没有求人的态度,也应将嘴巴放干净些。”
她骤然冷下的态度,叫李浮朝的那些傲气也冲散了些,她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有些悻悻。
“无论如何你得帮我说一说,我和我夫君可以不回来,但我儿不能一直在外,他离了学堂整日里闷闷不乐,听闻宣穆回来,他还在想办法探听宣穆的近况,他们是好友,想来宣穆定也希望我儿能回来。”
苏容妘略一颔首,不敢随便做决定,也是怕县主拿嗣子的事做幌子。
她也不敢答应,虽仍旧是将她往外推,但也给留了话头:“妾听来,县主慈母之心着实为人动容,县主不若将这话去与裴大人说上一说,若真如县主所言,想来裴大人定不会吝啬出手。”
李浮朝闻言,便全当她应了下来,当即欢喜站起身,达到目的便立即准备动身离开。
走到了能为苏容妘落得个清闲,就是这人一如既往的傲气,竟是连句谢都不愿说出口。
她轻笑了一声,无奈摇摇头。
叶听在一旁听了个全,此刻到进前来问:“夫人,可要奴婢去传话?”
苏容妘点头:“去罢,不过不必让他一定帮这个忙,但若是觉得接一个孩子回来无伤大雅,还是接回来罢,凉州那地方也不是什么好的,早些回来好好读书也是件好事。”
叶听当即要应下,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不好意思道:“这一句两句怕是说不明白,夫人还是亲自写封信去罢,毕竟县主方才说了许多,谁知有没有哪句暗藏玄机,还是得尽数写下来同家主言说才是。”
苏容妘即便是再心大,叶听的用意她也很难有意不去深想。
可看了叶听一眼,却是没开口拒绝。
八月半过后,她已有两个半月没见裴涿邂,亦不见他递消息入府,她不得不承认,她却是有些担心他。
毕竟在京都之外,他独身收着那些传言,亦是靠着他来护宣穆周全。
从叶听轻描淡写的只言片语之中,她便能知晓,裴涿邂定是受蒋家与九皇子两方不容,从保皇一党转到镇南王一脉,更是不知受了皇帝多少冷箭。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直面自己心中所愿,对着叶听道:“去准备笔墨罢。”
叶听愣了一瞬,还以为自己是听岔了,反应了一瞬才欢喜应了一声。
第四百六十五章 没有一点是给他的
苏容妘料想县主来王府的事,定瞒不过裴涿邂,提笔沾墨之时才想起来,他还有人手安插在自己身边,有她写信的功夫,谁与她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早就传到他耳朵里去了。
她犹豫片刻,并没有打消写信的念头,只是想通了,干脆将那些做遮掩的虚话舍了去,想与他说什么,便直接写下就是。
久不闻君言,忧生变,唯望莫吝于交代,宣穆年幼,劳君多看顾。
写了简单几行字,苏容妘便发觉自己语气生硬了些,可若想和软些,又免不得显出让她不适应的亲昵。
曾经她的心坚如磐石,尚可依叶听所言写些关切之语,可如今磐石有了松动,便觉得无论做什么都是出格且莽撞的,让她不自在,更找不准自己的位置。
可若是这信压根不送出,她又觉可惜,思来想去干脆撂下笔,直接将这载了几行字的信塞入信封之中送了出去。
这回同以往都不一样,她的心似被鸭羽拖起,随着一起飘起来,悬在高处又痒又不安,从前未曾计较过写出去的信是否有回音,这次却不一样,从信送出去开始她便期待着,白日里盯着叶听看了好几眼,却一直没能问出口。
约莫隔了三日,同裴涿邂回信一起来的,还有薛夷渊的喜帖。
薛陈两家的婚事定在了这月二十九,喜帖写的中规中矩,没什么特殊的,也看不出这新郎官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不过想来薛夷渊也知晓她出不得王府,无法赴宴,也没写什么让她定要前去的话。
苏容妘思忖了很久备礼的事,这里没什么东西是属于她的,不过谁会与钱过不去?她叫叶听挑拣出库房之中值钱的首饰和实行的布料,尽数送给新娘子全当贺礼。
至于新郎官,她不打算单独备礼,能避嫌却故作坦荡,日后新娘子知道了,岂不是要惹姑娘家伤心。
至于裴涿邂的信,她拆开来瞧了,他似心情很好,洋洋洒洒写了两页,字迹比寻常更要飘逸。
其中简单说了这些日子的事,不过说的有些避重就轻,全然没有她从叶听哪里得来的消息严峻,想来也是他不想让自己跟着担心。
至于薛夷渊的婚事,他也有所提起,他言亲自去送了好些贺礼,望薛陈两家能结两姓之好,亲自为二人请了皇帝御笔,赐下四个字百年常伴。
按理来说,新婚理应说些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一类的话,可偏生求了个百年常伴,似是恨不得让他们今生今世永远绑在一起。
最后裴涿邂又言些,天头将转凉,少吹风之类的关切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