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夫人拿着帕子擦泪,点头答应了,“我不会去为难一个小姑娘,徐枫娶妻生子,她嫁人也好,招上门女婿也罢,我会给她添一份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魏国公夫人得了太夫人的容许,就更加坚定了冲喜的想法,回去之后将此事和魏国公说了,魏国公并没有多想,反正小儿子迟早都要成婚的,如果冲喜真的能让太夫人多活着日子,那就抓紧时间把喜事办了吧,成了亲,有了孩子,儿子就愈发稳重了说道:“你安排就是了,不过虽说仓促娶亲,儿媳妇要好好相看挑选,品貌家事都也不能差了,别委屈了枫儿。”

入夜,南山院,李贤君捧着药盏,细细吹着热气,拿着手腕试了试温度,又尝了小半口,放将药盏递给太夫人,太夫人一心想着看见徐枫的媳妇过门后再闭眼,所以吃饭喝药都很配合,她仰脖将汤药一气喝下去,漱了口,李贤君塞了一块用蜂蜜腌制的杏肉在嘴里,太夫人蹙眉说道:“一天要喝六次药,一碗比一碗苦,含着蜜饯都尝不到甜味。怎么不见甜点盘子里的窝丝糖了?我想吃块糖,香香嘴。”

李贤君说道:“太医说您要少吃或者不吃这些甜腻之物。”

太夫人孩子似得将嘴里的蜜饯吐出来,“我不吃蜜饯,我就想吃窝丝糖。”

李贤君拗不过她,只得命丫鬟拿了一块窝丝糖,太夫人赶紧放在嘴里,过了一会笑道:“窝丝糖都要化成竹签了,还没尝出以前的甜味来,这糖定是假的。”

李贤君听得心里很难受,面上却跟着笑道:“是啊,明日理事,罚采买的一个月月钱。”

太夫人摆摆手说道:“大过年的,就算了吧,且绕过一次。听说今日曹国公府的人又来打秋风了?”

曹国公府是两人共同的娘家,可惜娘家太不争气了,堂堂国公府,居然连过年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外头商铺都不肯赊账给李家,李家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靠着打秋风勉强应付年关。

李贤君平静的说道:“今年的年礼已经送过去了,又派人来要,不给就赖在门房不肯走。”

太夫人说道:“哦,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李贤君说道:“不走就绑了送走,不能惯着他们。”

李贤君因嫁妆被身为曹国公夫人的堂伯母贪墨了大半,早就对娘家死心了,无论李家人如何闹腾,她都坚持原则,该给的一点不少,不该给的一个铜钱都不会给李家人。太夫人叹道:“我这一去啊,也不知如何去见李家的列祖列宗们,李家从我哥哥那一辈起就开始败家,连续三代人都不成样子,早就蛀成了空壳,等着他们连世袭罔替的公爵都丢了,一点俸禄银子都没有,恐怕真的要上街要饭去。”

李贤君安慰道:“不至于如此,只是日子过的清苦一些罢了。老祖宗不要乱想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们如今是都是徐李氏,以后享用的是徐家的香火,娘家不争气,是男子们花天酒地,不思进取,难道是我们做女儿的过错吗?”

提起烂泥般的娘家,太夫人头痛加剧了,唉声叹气说道:“话虽如此,心中还是很不安,我命不久矣,最近时常梦见在曹国公府待字闺中时的情形,那时我父亲任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李家和徐家是并肩而立的金陵豪门,我以曹国公府为荣,哪像现在啊,提到李家人就头疼,李家弟子哪怕有一个能有本事撑起门户的,都不会潦倒到如此地步。”

李贤君安慰道:“老祖宗爱惜身体,长命百岁,不要说这种丧气话嘛。”

太夫人笑道:“我八十六岁了,已经活够了,这辈子富贵荣华也享受够了,该走啦。你是徐家的宗妇,将来是瞻园的女主人,重任在身,你还年轻,有许多风雨在前面等着呢,我庇护不了你了,娘家靠不住,还尽扯后腿,一切都靠你自己。早些回去歇息吧,快点给我生个重孙,女人呐,要能生儿子,隔着肚皮的很难和你一心。”

李贤君已经有一女,快两岁了,如果太夫人去世,她是嫡长孙的妻子,是要守孝三年的。

太夫人说的很直接,像是交代后事,李贤君忍泪不哭,轻轻点点头。药性催发的瞌睡又来了,太夫人含含糊糊说了几句话,便睡着了,吴太医说过,太夫人可能就在睡梦中去世,身边要一直守着人,这晚是沈佩兰亲自值夜,太夫人睡到半夜醒来口渴,沈佩兰伺候着喝了半杯温水,太夫人放下杯盏说道:“走了困,睡不着了,你陪着我说会子话吧。”

病重的婆婆如此要求,沈佩兰当然应下了,说了些最近的趣闻,“……如今宗室人太多了朝廷养不过来,时常拖欠钱粮,山东鲁王一系的宗室被逼的没法子过年,居然寒冬腊月的脱光衣服到了济南府衙门打滚要钱,济南知府又不敢派衙役驱逐宗室,就想出一个法子来,对押送税赋的大户说,小心别丢了银子,查到宗室头上,误会是宗室打劫了税银,这是谋反的大罪啊,宗室吓得穿起衣服就跑了,生怕粘上麻烦事。”

这事最近传到金陵,都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讲,不过太夫人联想到了自己上门打秋风的娘家,有了兔死狐悲之感,笑的有些勉强,打了个哈欠,借口困了又睡下,沈佩兰不以为意,一夜无话。

隆恩店里,沈今竹正围炉看账本,缨络跑来说道:“小姐,遗贵井的小菀不见了。”这个和峨嵋相貌十分相似的扬州瘦马这几日都安置在沈家二房遗贵井的旧宅子里。沈今竹忙命人去寻,若到了晚上还找不到,就去衙门报官。

到了夜间,诚意伯夫人居然亲自来到了隆恩店,将小菀的卖身银子加倍还给了沈今竹,说小菀是他们伯府的嫡女,当年被恶奴偷走,现在已经和家人相认,破了刘家洗女三代谣言,希望沈今竹三缄其口,不要再提小菀的过去。

沈今竹说道:“只要你们不去海宁县骚扰峨嵋,我就忘记此事。”

过了年,正月初八那日,瞻园热热闹闹办了八少爷的喜事,唱了三天的大戏,徐枫不在,魏国公夫人要三房一个六岁的孙辈骑着大马,代替徐枫娶了新娘过门拜堂,给太夫人冲喜。

成亲那夜,沈今竹去了大报恩寺的九层琉璃塔,她登上黄金顶,脚下金陵城一览无余,正月金陵城到处都燃着大红灯笼,一片喜庆吉祥的景象,上一次还是徐枫带着她登上黄金顶,抚慰着她失去祖母的哀伤,如今只有她一人了。

沈今竹披着狐裘静静的看了一夜的雪,次日早上,大雪几乎将她变成了一个胖乎乎的雪人了。

第九卷:烽火封侯

第138章 过圣诞女王开大宴,耍手段今竹谋大局

庆丰十八年年,冬,澳门,圣诞节,也是葡萄牙凯瑟琳女王和王夫威廉儿子乔治两岁的生日。约三年前,他们就是在澳门的天主教堂里结婚了。据说凯瑟琳女王的父亲身为神圣罗马帝国、西班牙王、奥匈帝国三国国王的哈布斯堡家族首领对大女儿私自决定和荷兰人威廉结婚的举动很不满,想要弄死威廉,给她安排另一个政治婚姻,但是凯瑟琳足够的强势,她全力摆脱了父亲的控制,并且赢得了葡萄牙贵族和商人的支持,那时西班牙刚吞下葡萄牙,局面尚未稳定,为了稳住葡萄牙,腓力国王暂时做出了让步,承认了这门婚事,而且早早立了乔治王子为葡萄牙王储这样做的目的也是防着荷兰人威廉篡位。

只要控制住葡萄牙东印度公司,就基本掌握了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凯瑟琳女王任命心腹葡萄牙人卡洛斯为总督,卡洛斯不负使命,用枪炮和金币坐稳了总督的位置,在这一年的圣诞节热情邀请女王殿下一家来澳门过节,并庆祝王储乔治的二岁生日。

远赴重洋过圣诞节,这事一般人是干不出来的,但是凯瑟琳女王不愧为是哈布斯堡家族疯狂基因集大成者,她如今在葡萄牙坐稳了王位,不再是父亲弗兰迪国王的傀儡,丈夫温柔体贴、儿子聪明活泼,可谓是家庭事业两得意。女王一家乘坐哈布斯堡家族庞大的海上行宫来到了澳门,恰好赶上圣诞节。

“哦,威廉,我平生第一次过着看不见白雪的圣诞节,真是终身难忘,我们明日一早带着乔治去当年结婚的教堂做礼拜去吧。”凯瑟琳女王肌肤胜雪,红唇皓目,比以前还要美艳动人。

“好的,我亲爱的女王。”威廉机械的说道,从凯瑟琳公主加冕之日起,他每天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他不敢质疑女王任何一个决定,妻子喜怒无常,很神经质,发起脾气来歇斯底里,有时候半夜会突然起床,拿着匕首对准他的心脏,大叫道:“你要是赶离开我,我就杀了你!”,在他发毒誓保证之后,女王抛开匕首哭着喊着抱着他道歉,时常如此,威廉已经习惯,或者已经麻木了好在小乔治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天使。

宴会大厅灯火辉煌,小提琴手拉着欢乐的圣诞乐曲在人群中舞动穿梭,绅士淑女们围着圣诞树跳起了优雅的沙龙舞步,今晚是圣诞假面舞会,人们隐藏在面具下,尽情释放着欢乐和激情。很难相信这栋衣香鬓影的葡萄牙城堡居然在大明这个东方帝国版图之上,这里遍布着各种葡式建筑,这座城堡里面则融入了西班牙的风情,作为凯瑟琳女王的澳门行宫,四处可见哈布斯堡家族双头鹰的标记。

澳门的圣诞节没有雪,凯瑟琳女王要求所有参加假面舞会的绅士淑女们都穿着白色的晚礼服入场,饰品也尽量用白色,威廉站在城堡顶楼,挑开窗帘往下面的宴会大厅看去,全是一团团白色的雪人在旋转移动着,男人们头上戴着白色或者淡金色的假卷发,女人们宽大的裙摆就像一朵朵白色的莲花般绽放,头饰和面具也基本都是白银镶钻石,仿佛在城堡里头下了一场大雪一样,白茫茫一片。

“亲爱的,帮我带上项链可以嘛?”

威廉赶紧放下窗帘,凯瑟琳女王拿着一串蓝宝石项链递过去,威廉温柔的撩起女王后脖处厚重的金发,戴上了项链,笑道:“这是我去年送给你的圣诞节礼物。”

硕大的蓝宝石映衬着女王精致细腻的胸部,看起来更加光彩照人了,女王要求所有人客人都穿白色,她和威廉却穿着一身黑,作为这座城堡的主人,他们有不戴面具的特权,头上戴着象征至高无上地位的拱形王冠,在人群中独一无二,绝对会万众瞩目的。

镜子里的一双璧人看起来非常般配,凯瑟琳女王抚摸着胸口闪亮巨大如鸽子蛋般的蓝宝石,说道:“亲爱的,今年的圣诞节礼物是什么?”

威廉吻了吻女王赤裸细腻的肩膀,神秘的笑了笑,“亲爱的,这是个秘密。我的礼物呢?”

凯瑟琳女王从梳妆台前站起来,踮起脚尖吻了吻丈夫的额头,笑道:“这也是个秘密,保管你终身难忘。”

两人携手去了隔间的育婴房,儿子乔治已经熟睡了,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日本的娟人娃娃,凯瑟琳女王贪婪的看着儿子的睡颜,低声道:“真是个小天使啊,威廉,他是你送给我最珍贵的礼物。”

言罢,女王走到床边吻了吻儿子的小包子脸,轻轻的将乔治怀里的娟人娃娃抽出来了,低声说道:“哦,我的小天使,你和你父亲一样,都喜欢东方面孔的小姑娘。威廉,宾客名单你也看见了,那个沈小姐已经接受了邀请,此刻就在楼下跳舞,你刚才偷偷拨开窗帘看见她了对不对?”

威廉觉得一股寒气从后脖处升起来,他赶紧解释道:“亲爱的,我并不知道她会来今晚的假面舞会,我发誓永远只爱你和乔治。”

娟人娃娃上还有儿子身上的余温,凯瑟琳女王打开了窗户,厌恶的将娟人娃娃狠狠抛出去,回头却是笑靥如花,她亲亲热热的挽着威廉的胳膊走出了儿子的卧室,“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沈小姐是我要卡洛斯请来的贵宾。呵呵,她就是我送给你的圣诞礼物,亲爱的,再次见到旧情人一定很开心吧,我就是想让她看看如今你我是多美幸福的一对。”

神经病!威廉此刻恨不得去撞墙,真是一个难忘的圣诞礼物啊!他永远都无法理解女王的言行,心灵扭曲变态,根本无法用常理来推断她的想法,只能全天候用一张温柔深情的笑脸来保护自己,什么假面舞会,在名利场上,谁不是戴着假面生存呢!威廉温润如玉的外表下,掩盖着一颗愤世嫉俗又惶恐不安的心灵,被女王虐的毫无反抗之力,不,他连反抗之心都没有。

两人走到二楼楼梯口处,礼官大声叫道:“女王驾到!威廉大公驾到!”

众人立刻停止了舞步,走在大厅楼梯口处,男女各站一排迎接女王和丈夫,此时乐师们吹响了金色的号角,威廉扶着凯瑟琳女王缓缓走下楼梯,两人穿着一身黑色宫廷礼服,像两颗黑珍珠般闪耀迷人,天造地设的一对。

威廉的目光情不自禁在楼下一排穿着纯白色裙子的女人中寻觅着旧情人的身影,可惜打扮都大同小异,脸上还戴着面具,根本看不出谁是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