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国公问道:“不够又如何?”

楚嬷嬷扫了一眼曹国公府的大堂,说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家虽然败落,这体面还是能维持的,摆设骨玩哪样不值钱,你们夫妻舍不得罢了,你们舍不得典当,两日之后,我就来收罗一些好东西,帮你们典当了。”

曹国公夫人瞪大眼睛:“你们怎么敢如此这和明抢有什么两样?你就不怕徐家被指责谋夺亲戚家产?”

楚嬷嬷说道:“霸占贤君的嫁妆,你们李家都不怕;我们是为了给贤君主持公道,徐家怕什么?你若不信,尽可拖两天试试,看我们敢不敢!”

又转身吩咐军士们:“看好门户,这几天连猫狗都不准出门,围墙内外也要日夜巡逻,别让他们翻墙跑去瞻园闹腾,每日瞻园会送一车菜蔬给他们,他们要哭便由着他们哭、要上吊给绳索、要自杀给刀子、要撞墙谁都不许拦着!两日后我再来。”

这楚嬷嬷不愧为是当年经历了瞻园七子夺嫡之事的老人了,见识多广,手段软硬兼施,一应细节都准备妥当,想的周到,让人找不出破绽来,行动坚决狠辣,将曹国公府制的服服帖帖,再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对面这样铁腕的楚嬷嬷,曹国公夫妇无计可施,唯一的出路就是赔银子,曹国公缩到夫人身边去,问道:“怎么办?除了御赐的不能动,家里的东西真的要典当变卖了?”

曹国公夫人被逼到绝境,她冷冷看了丈夫一眼,“卖,不卖怎么怎么筹银子?不过要先从你房里的姨娘小妾还有一堆男女妖精开始,以后要节衣缩食过日子,反正也养不起那些人;还有你那些炼丹的鼎炉也都卖了,到了这个地步,每天有四菜一汤就不错了,还吃什么仙丹。”

曹国公当然不肯:“不行!谁家男人没个三妻四妾,不准动我的房里人!仙丹也是,我都吃了几十年了,再差几丸丹药就能得道成仙,可不能前功尽弃啊!”

“还差几丸?”曹国公夫人的眼神能够杀人了,“你要不肯卖狐狸精卖鼎炉,那就不用那几丸药了,我今日亲手配一副药,保证一丸就能送你飞升成仙,你要不要试试?”

曹国公气极,指着夫人的鼻子骂道:“你你这个贱妇!胆敢谋杀亲夫?”

曹国公夫人冷笑道:“我还真是后悔呢,怎么不早点在你的鼎炉里多倒些水银砒霜,你早点成仙,就不用受这红尘磋磨之苦了。”

言罢,曹国公夫人飞奔出去追楚嬷嬷,叫道:“嬷嬷慢走!麻烦叫几个牙行的人过来,我要发卖家里的狐狸精!”

楚嬷嬷头也不回的说道:“牙婆都在门口等着呢。”

那曹国公夫人将丈夫房里的男女狐狸精全部发卖后,居然得银有六千多两,够赛点牙缝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儿孙房里凡是没有生育过的小妾通房一概发卖,连当家人曹国公都没有房里人了,儿孙们就更没有理由蓄养小妾,纷纷与妾侍哭别,尤其是被太监戴绿帽、被妻子女儿抛弃的李七爷新得外号李妻散,他抱着娼妓出身的姨娘哭求道:“娘,那个不孝女跑去给太监做女儿去了!我现在儿女皆空,就把她留下吧,我还等着她生个儿子呢!”

曹国公夫人厉声道:“都哭什么?我和你爹都没死呢,哭什么丧?自从你纳了这个丧门星为妾,家里的破事就一件接着一件,如今被人逼上门追债,不卖她,恐怕我李家还有抄家灭族的那一天呢。她进门三年,连个屁都没生,定是在青楼喝避子药喝多了,伤了身子。你放心,为娘定会再给你挑个好生养的。”

那姨娘哭道:“夫人!我虽出身青楼,但跟七爷的时候还是清倌人,并没有喝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您再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给七爷生个儿子啊!”

曹国公夫人冷冷道:“清倌人?每年青楼要买多少鸡血鸭血,你就哄哄我这个笨儿子罢了,来人啦,堵了嘴拖出去给人牙子,从那里来到那里去,青楼那么多男人,她爱给生给谁生去,我不需要从娼妓肚子里出来的孙子。”

众人不敢再哭,曹国公夫人盘着账,狐狸精们加在一起接近九千两,想了想,命人拿出家里奴婢的花名册来,大儿媳曹国公世子夫人怯怯的说道:“娘,妾侍可以没有,但若是连伺候的人都省了,国公府就没有体面了。”

曹国公夫人摇头道:“今日我们李家被徐家逼债之事传出去,你还想要体面?这一两年我们都没脸出门,躲在家里避羞吧,我撑了几十年的排场,今日实在撑不下去了,索性把排场都砍了,小姐身边留四个丫鬟就足够了,少爷留两个小厮,两个丫鬟,厨房、洒扫、采买的人只留一半,一应车马也是如此,反正以后也养不起那么多人和牲口,下人留在家里发不出月钱,你以为他们心里没想法,说不定会做贼偷府里的东西往外卖呢,祸水留在府里,终究是隐患,还不如放他们出去另找前程。”

连奴婢都发卖大部分出去,凑在一起居然有九百多两银子,超过了总欠债十万九千七百五十六两的零头,到了晚上,连炼丹的鼎炉都被当破铜烂铁卖了,曹国公失落的看着空空如也的炼丹房,欲哭无泪,当然了,他也不敢哭,生怕被夫人听见,逼他吃一颗加了料的仙丹立刻飞升。

说曹操曹操到,曹国公夫人来到炼丹房,曹国公愤恨的说道:“败家娘们,连鼎炉都当做破铜烂铁卖了,还来这里作甚么?”

曹国公夫人开始翻看架上的书籍,说道:“当铺掌柜们说,现在古籍比较值钱,我想着你以前经常炫耀说藏有成仙得道的孤本,就来翻检翻检。”

最后挑了几部封面看起来比较古旧的书,尽是些《太乙统宗性命统宗》、《群仙语录》、《龙虎经》、《张三丰金丹节》、《金丹正理》、《金丹真一论》、《演禽袐言》等神乎其神的书籍。

当铺的掌柜们一一做出估价,暗自感叹议论道:“我们在一行干了几十年了,多少落魄的豪门贵族最后在我们当铺兑银子?就总结了一条,凡是落败的家族,几乎都有这些神棍败家,他们离神仙有多近,就离败家有多近,古今皆然。”

还是楚嬷嬷说的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曹国公夫人搜罗出一批珍奇玩器、古董花瓶字画、玉器摆件、珊瑚犀角、名人字画扇面、古琴古砚等物,终于凑齐了十万九千七百五十六两银子居然还没有动女人们的头面首饰和曹国公夫人的私房银子。

八月十三一早,楚嬷嬷如约过来要债,曹国公夫人颤抖的将一沓子银票的递过去,楚嬷嬷仔细数过核对了,写了个收条扔给他们,这才命军士撤出曹国公府的门户,扬长而去。

曹国公府多宝阁上能摆出去做门面的,基本就是些不能变卖的御赐之物了,曹国公夫人看着空了一多半的多宝阁,凄然一笑:“卖的好啊,卖掉还债,总比被不孝儿孙们败家好。”

曹国公尤为不服的说道:“这李贤君终究还是我们李家人,这次我们是被圈禁在家不得出,以后寻机会找到她,起码要一半银子回来补贴家用。”

曹国公夫人冷哼道:“你还不知道?刚才采买的回来说,李贤君前日就和瞻园五少爷徐栋摆酒定亲了,已经拿着庚帖去钦天监合八字算婚期,她马上就是徐家人啦,李贤君不喜我们曹国公府,比太夫人更甚,太夫人敢如此对待我们,这李贤君还不有模有样的学?你还敢逼她要银子,呵呵,真是可笑,以后曹国公府是指望不上瞻园了。”

且说曹国公府被唯一的靠山魏国公府逼上门要债,这次再次引爆了金陵城,还是大城市的人会玩啊,李妻散还在风头浪尖上呢,曹国公府监守自盗偷了自家父母双亡孤女的嫁妆,被徐家逼得变卖家产还债之事就一浪高过一浪,丑闻层出不穷,令金陵城百姓大开眼界。

入夜,李贤君在灯前专心绣嫁妆,太夫人过去和她说话,“晚上就不要绣了,小心伤了眼睛,今天钦天监合了八字,定在明年入冬十月十九的婚期,还有一年多呢,不着急的。”

李贤君忙放下活计,扶着太夫人坐下,说道:“心乱,做些绣活安神静心。”

太夫人怜惜的看着她,说道:“还在为曹国公的事情烦心吧?楚嬷嬷已经把银子拿回来了,这就是你压箱底的嫁妆银子,不能动的。一应陪嫁的家具等物,我在你八岁的时候就选了好木料晾着,工匠们去年开始动工,现在板子大体都裁量好了,等雕工刻花纹,你也知道,金陵家具的纹样几年一变,做的早了就不时兴了。”

李贤君感动的扑到太夫人怀里呜呜哭着,“姑祖母最疼我了,那么早就操心我的婚事,还出私房为我准备嫁妆,贤君真是愧不敢当。”

太夫人叹道:“你父亲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我定要尽心尽力,将来入了土,也对侄儿、对二弟有个交代。你大伯父那一支是烂泥扶不上墙的,我不管了,以后你也别管,放心,如今整个金陵城的人都知道他们做的丑事,将来他们再纠缠,从道义上就过不去,你不用理会。祸福相依,你舍了些嫁妆,甩脱了这些鼻涕般的烂亲戚,也是好事一桩。中秋以后,你就不用上学了,跟着国公夫人学习当家理事,闲时绣些嫁妆,栋儿即将册封世子,你就是将来的世子夫人,未来的国公夫人,要向前看,不要被往事捆住了手脚,至于如何对付曹国公府的人,你学我今日的作为就足够了。你要记住,嫁到徐家,就是徐家妇,一切以徐家人的利益考量,早些为徐家添丁加口,哪怕曹国公府作的抄家灭族呢,你的位置都稳稳当当。”

李贤君擦擦泪,说道:“我记住了。”

秦淮河畔,华灯初上,徐枫和沈今竹骑着枣红马并辔而行,两人都穿着浅红缠枝莲暗花道袍、大红履,头戴黑色飘飘巾,和参加秋闱生员的打扮差不多,就是都没有涂脂抹粉而已。不过此时秦淮河边很少见读书人了,因为后天八月十五中秋是最后一场考试,都在家温书呢。

沈今竹看着店铺的幌子,在烟雨楼门前停下,对徐枫说道:“找了一路都没找到,表哥定是在这里喝酒吃烤卤猪蹄。”

徐枫先下马问店门口的伙计,描述了一番徐柏的相貌,那活计说有一个贵公子模样的人包下了三楼,在里头喝酒。

沈今竹也下了马,和徐枫一起上去,那徐柏果然在里头独自喝闷酒,看样子已经半醉了。

第68章 曹核桃作死再开局,沈今竹美女救狗熊

自从知道李贤君和徐栋定亲的消息,徐柏就觉得一颗心被硬生生挖了一半去,在秋阳下炙烤燃烧。你一直以为她是你的青梅,可是你却不是她的竹马,这个太虐了,而且人家定亲的对象是即将册封为魏国公世子的五堂哥徐栋!除了相貌,五堂哥家世前途样样都比自己强,徐柏输的心服口服,在人家订婚宴上强颜欢笑,和堂弟们一起给五堂哥敬酒打趣,心里却被在滴血。好容易熬过定亲宴,徐柏再也忍受不了,找了借口出门,一天一夜都没回去。

知子莫于母,徐柏的心思沈佩兰心里明镜似的,就是不点破,她还很感激魏国公夫人能这么快给李贤君和徐栋订婚,让徐柏早点死心。徐柏今年十六,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长痛不如短痛,只是徐柏昼夜不归,今日到了傍晚都不见人影,沈佩兰心里还是着急的,她就要素日和儿子最聊的来、而且知晓内情的沈今竹去找他,劝劝他,沈佩兰也没有别的选择,此事若被别人知晓,传起闲话来,对徐柏、徐栋、李贤君都是伤害。

沈佩兰恩怨分明,她和魏国公夫妇面和心不合,但是对大房的几个孩子还是很爱护的,上一代的恩怨没有影响到下一代,徐柏和徐栋、徐枫经常来往切磋,沈今竹和徐碧若更是好的像亲姐妹。

沈今竹穿着浅红道袍,打扮成儒生的样子出门,策马刚出了徐府街,那徐枫居然和她穿戴的一模一样追过来!沈今竹索性驻了马,等徐枫过来,问道:“你往何处去?”

那徐枫挠挠头,说道:“往你去处去。”自从徐碧若捅破了他的心事,他羞怯的在军营里住了好几天,亲哥哥订婚宴那天才回瞻园,他很想知道沈今竹的答复,可是又不敢催,此时他和父母住在二门里头,尚未搬去外院,所以时常窥探凤鸣院沈今竹的行踪,见沈今竹一身浅红道袍的出门了,便回去换了身一模一样的跟出来。

沈今竹说道:“我又不知道去那里。”她是真不知道,被徐柏撵回去的两个小厮鱼肠和紫霄说小主人在秦淮河酒楼里一家接着一家的喝酒,这会子还真不确定在那家,何况她也不希望徐枫发现徐柏的不对那李贤君马上就是他的亲大嫂了,若是知道徐柏对贤君一往情深,那还不得把他一顿爆揍。

那徐枫默不作声,却如跗骨之蛆般一路跟着她到了秦淮河,沈今竹甩不脱,只好瞎编谎话哄他:“我表哥和二姑姑吵架了,负气出走,一昼夜都没回瞻园,姑姑担心表哥,又拉不下面子,就要我来寻他。”

两人在秦淮河从西到东开始搜索,天黑时在烟雨楼将徐柏找到了。徐柏傻笑着举杯说道:“表妹,徐枫,你们也来了?陪我喝几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