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脱离人群到楼上,夏言礼背后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他有一点点社恐,平时跟钱莱去见他朋友的时候其实就百般不适应,面对比狐朋狗友们更加正经热情的警察,他差点把毕生所学的交际能力都拿出来了。

尴尬害羞的同时,他又觉得非常的爽快。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体会到过的群星环绕的感觉,他觉得好光荣,整颗心都是暖洋洋的了。跟警署打的交道越多,他就越想加入这个大家庭,要是真的能用自己的能力帮到别人,这得是一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情呀。

心中坚定起来,夏言礼不由的更加感激陆听安。

于是一走进重案一组的办公室,他就对着陆听安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对不起!”

夏言礼身上还背着一大块画板呢,弯腰下去的时候画板翘起来,差点打到陆听安的脸,幸好他这段时间的训练颇有成效,直接躲开了这一下。

“嘴上对不起,心里想我死?”陆听安没好气。

察觉到异样,夏言礼又说了句对不起,赶紧把自己身上的画板拿了下来。

他解释:“我说对不起是因为”

“不重要。”陆听安打断他,“你们小男孩的心思就是很多,先把你的对不起收一收,给我画幅画。”

其实他的年龄跟夏言礼并没有差多少,但这也不重要,只要他心理年龄成熟就行。

夏言礼哦了声,就不再多嘴了。

他说对不起是因为在教室的时候怀疑了陆听安,听信了那两个人的话,有一瞬间他真的觉得是陆听安把他的事情往学校里说的,为的就是捧杀他。

可他现在想明白了,他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他的画画技术对陆听安有帮助,所以陆听安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发展自己的才能。如果他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那么他跟陆听安的生活就是两条平行线,人家不会来关注他,更加不会闲着没事干来捧杀他。

以陆听安的人脉和能力,想要捏死他比捏死蚂蚁还容易,根本不需要动脑子。而他要做的,就是先治好自己的被害妄想症。

陆听安直觉身边的少年在想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过还是那句话,不重要。

他把一张画纸和那张照片一同展开摊在了夏言礼的面前,“这次需要让你画的人是她,冯四月。”

指着冯四月胖乎乎的脸,他解释道:“深水埗下水道双尸案,不知道你在学校的时候有没有关注到过,这名护士冯四月就是这起案子中的犯罪嫌疑人。”

夏言礼看着照片里冯四月清晰的脸,懵了。

“陆sir,你们已经有照片了。”

那他的作用是什么呢,难道他画的画会比照片更清楚吗?他知道自己的水平,只有张悲石那样的大画家才做得到这点。

陆听安明白他的意思,继续解释道:“这张照片拍摄于两年前,人在杀过人以后是会发生很大变化的,根据心理学上相由心生的另一种解释法,我认为冯四月现在也是另一副面孔。”

夏言礼明白了他的意思,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懂了,陆sir你是希望我能画出冯四月现在的样子。你跟我描述吧,我一定尽我所能。”

陆听安见他如此上道,满意地看了他两眼。

“开始吧,首先是她的体型,在经历重大变故以后最先发生变化的就是人的食欲,尤其还是一个突然杀了人见了大量血的人,所以她应该要比之前瘦很多,娃娃脸变V型脸。”

夏言礼听得认真,手上的笔也没有闲着,欻欻的两下画出了冯四月的头型,又根据旧照,几下就画出了五官的位置和大致的轮廓。

陆听安在梦里是看到过冯四月的,他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模样,但为了避嫌,他不得不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所以他故意装出有些费解的表情,把问题抛给夏言礼,“你对人的五官研究更深,变瘦以后是会出现五官更加立体,比如眼神深邃了,鼻子挺了颧骨也稍微高一点的情况吧?”

夏言礼很单纯,他不知道无形之中陆听安已经把冯四月的五官框架刻印进了他心里,他又是落下几笔给冯四月的画像加上双眼皮、小翘鼻,一边还煞有介事地点头认同陆听安。

“会的,很多胖子都是潜力股,瘦下来脸的骨相就明显了。冯四月五官条件不差的……”

说到后面,夏言礼的声音就渐渐地弱了下去,因为他已经沉心到了画作之中。

有一张照片做参考,画起画来要简单多了,不需要反复调整五官位置特别省时间。半个小时左右,夏言礼就把大概得轮廓和五官给画了出来,跟照片有四分像。

他把画给陆听安看,“陆sir,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在旁边凑热闹看着夏言礼把画作完成的警员已经忍不住惊叹了。

“哇塞,夏老师好厉害,这难道就是画像先画骨?太像了。”不是五官上的像,而是神韵。

他们觉得周正之前的描述是有点夸张的成分在,画画嘛,再厉害也就是那么回事,难道能把死的画成活的,没的画成有的?可亲眼所见以后的确震撼。

一开始看着好像也挺简单的,横着竖着斜着刷刷几笔的,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让人跟不上了的,还是从一开始的那几下他们就没跟上。

警员们觉得陆听安一定也会对这张画像很满意,夏言礼也这么以为。

然而陆听安却蹙起眉头,“不对。外貌可以,但是完全不是我想要的感觉。”

警员们看看陆听安,心道陆sir这次是有点为难人了。

夏言礼则专注地看着陆听安,准备好了橡皮,“陆sir,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感觉。”

陆听安看他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开始畅所欲言。

“冯四月是杀人凶手,两年前第一次杀完人以后她就一个人完成了抛尸工作,新和小区距离深水埗好几十公里远,她将尸体运到那进行丢弃,这其中的困难只有杀过人丢过尸的才能体会。这样的女人身上是有狠劲的,一看就不好惹,但你看你画的图,眉眼柔和,只是瘦了一点的白衣天使而已。”

神韵的区别,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夏言礼用力点头表示认同,不愧是学心理的,抓的是人心,“陆sir,还有其他建议吗?”

陆听安想了想,说:“从冯四月杀人前对猫注射麻醉的行为来看,她的心理疾病是很早之前就存在的,第一次杀人极有可能对她而言反而是潘多拉魔盒,有过一次以后一发不可收拾。”

夏言礼惊了一下,真切地感受到这是在警署,自己笔下的人物,是杀人犯。

“陆sir,我可能需要一个安静的房间,也需要一点时间。”

陆听安了然,立马把人带到了隔壁心理咨询室。

阿海正在里面看书,听到开门声一转头,就见陆小少爷微笑看着自己,“海啊,去外面大厅学。给夏同学倒杯水,再找一些连环杀人案的凶手照片给他做个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