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已经被找回,按理说是需要通知他的奶奶前来认尸的,但是警署的警员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决定先瞒着她。

老太太十多年前活不下去的时候是小宝给了她生的希望,现在小宝遇害,等于说带走了她在这个世界最后的念想,不用细想都能知道,一旦看到孩子的尸骨,明天他们将会给老人家收尸。

这大抵就是麻绳偏挑细处断的无奈了。

最后警察通知了几天前送老太太过来的那位好心村民,村民赶到警署后,俞七茵就带他去了停尸房。只见冰冷的银白色台子上盖着一块雪白的布,一进门,寒气就冷得人直打颤。

“这是小宝?”村民看着白布,有些不确定地比划了一下,“他都十三岁了,有这么高。”他伸手在自己腰往上划划。

俞七茵眼中闪过挣扎,低头时有些不忍,“这里只有一半,剩下的一半我们还在竭力寻找。”

她手指攥着白布,用力得指关节都泛白,“先生,你可能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村民用眼神示意她快些,“我能受得住。”

四五十岁的人,经历过的大风大浪不需要言说,这一生不是第一次见到尸体。警方没有通报过小宝的死亡原因,他以为孩子是死于意外,又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丢了下半身,可亲眼看到白布下的惨状时,他还是腿脚一软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这是小宝?!他…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村民颤抖着嘴皮,语气不顺。

小宝的遗体已经经过擦拭,脸上的血污和泥土被清理干净,正是因为如此显得眼眶黑漆漆地吓人,露出的脖子上的掐痕也在死白的皮肤上无比显眼。

他们那个村子住的大多是老人,村头到村尾加起来也就几十户人家,当年老太太家出事引得很多人唇亡齿寒,大家伙对老太太都有关照,小宝更是他们大多数人看着长大的。

这孩子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捡来的,懂事得比绝大多同龄孩子都早得多。他从不抱怨自己的亲生父母抛弃自己,更不会对奶奶有一点的叛逆,相反他早早地学会了当家,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还常帮村里腿脚不好的老人跑腿,挣一两块的零花钱。

这么好的孩子,他的眼睛跟天上的星星一样亮,他的嘴巴讲起话来跟吃了蜂蜜一样甜,暖得人心里舒坦。他个子小小的,力气却大大的……

怎么对得上呢?印象里那个好孩子,怎么跟眼前这具冰冷可怖的尸体对得上呢?

可除却丢失的眼睛,尸体又实实在在和小宝长得一模一样。

村民坐在地上,直到付易荣把他拉起来,他也没再看小宝一眼。不忍心啊,实在是不忍心,多看一眼他都会掉下眼泪来。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要是让林老太太知道小宝……她还怎么活!阿sir,小宝的死不能告诉她啊!”

付易荣被他紧紧拉着,脸上的表情也多了几分坚定,“你放心,警方暂时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他的家人,所以才会找你来认尸。你确定这个受害人是小宝没错?”

村民的脑袋耷垂下去,沉重道:“襁褓时候就来村里的孩子,怎么可能认错。”

想到什么,他的情绪再次激动,“阿sir!你们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杀害小宝的凶手,这样残忍的人,罪不容诛!你们早日将凶手伏法,我们才能早些把小宝带回去,让他入土为安。”

说到伤心处,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掉下一滴眼泪来。

付易荣想了想,拍拍他的肩膀,承诺道:“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的。”

村民点了点头,在俞七茵的带领下离开了停尸房。

普通市民不能随便进出法医室,停尸房便被设立在法医室再往里一些的小房间。

从停尸间出来经过法医室门口的时候,两人刚好遇上陆听安和顾应州。

顾应州叫住俞七茵,“已经确认了身份了?”

“是的顾sir,确认死者为小宝,桃花村人。”

顾应州颔首,摆了摆手。

陆听安的视线在中年男人红通通的眼眶上停留片刻,开口叫住了他,“先生,你跟小宝很熟吗?”

男人愣了下,抹抹脸有些没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

陆听安解释,“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想向你多了解一些小宝的情况。”

男人忙点头,“尽管问,桃花村的大家对小宝家的情况都很了解,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不隐瞒。”

陆听安道了声谢,便放心问了。

“你有没有见过小宝的玩伴?”

“玩伴?”男人低声重复了一遍,想了半分钟,开始挠头,“没有什么玩伴啊。桃花村吧总共就没几个孩子,有一两个同龄人平时都住在市区,偶尔周末才被父母带过去一趟,小宝倒是想跟同龄人玩,但是那些孩子嘛心智也不成熟,不愿意靠近他……”

说着说着,他话音一顿,声音都突然扬了起来,“阿sir!我想起来还有个人。”

陆听安紧张地看着他。

男人道:“有段时间,小宝经常去清河县附近一带捡瓶子,有天回来我就看他特别高兴,问他是不是捡到了什么好宝贝,他说不是,是交了个朋友。当时也没太在意,毕竟小孩子嘛,小猫小狗的也能是朋友,特别还是他这种孤单的孩子。后来我办事情经过清河县的时候,发现还真有那么个孩子,穿得邋里邋遢的,脸和头发也脏兮兮,不过能看得出来是个小女孩,跟小宝看着差不多大。”

终于在真实的人口中听到关于小含的消息,陆听安的眼睛都亮了些,他问,“小宝有没有说过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

男人又开始回忆,这次却只能尴尬地摇头,“就小孩嘛,那个女孩子就是个流浪的,哪有什么名字,小宝都只叫她小孩小孩的。”

小孩,小含……

陆听安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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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年男人口中再问不出其他有用的信息,陆听安也没再透露更多。

不过在他走后,他对顾应州道:“顾sir,我想再去趟清河县。”

顾应州眸光沉沉地看着他,“你是觉得小宝的死跟那个流浪的女孩子有关系?听安,你为什么在毫无依据的情况下觉得他有个朋友。”

陆听安知道他在怀疑,事态紧急,他已经有些顾不上暴露不暴露,只想更快地抓到凶手找到其他人。另一方面他也相信顾应州,觉得他不是那种会把自己送去实验室的人。

跟他对视一眼,陆听安潦草地解释,“我的直觉。”

顾应州看出他的难以启齿,便没再多问。不过他也没有立马答应他的要求,“现在小宝的案子已经被转交给卫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