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听安跟顾应州到餐馆的时候,已经超过十二点半了,餐馆里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位顾客还在喝酒聊天。
这是正常的,从事体力劳动的人午饭往往早一些,吃完稍微午休一会后又是下午的劳动。
两人掀开餐馆门口的挡风帘进屋,门边挂着的两个晴天娃娃铃铛响了几声,在后厨的忘尘很快就走了出来。
他手上拿着一根拐杖,但是不怎么需要用,走起路来缓慢却稳重。
“新客人?”忘尘闭着眼,脸上挂着得体客气的笑,“想要吃点什么,墙上有菜单,想吃的直接找我点就好。”
陆听安在右边靠门的位置坐下,试探道:“你看不见,怎么知道我们是新客?”
忘尘在桌上摸索,想要帮两人倒茶,顾应州皱了下眉阻止了他的举动,“不用麻烦,我们自己来。”
忘尘便收回手,小声说了句多谢。
忘尘说:“我是盲人嘛,眼睛看不见了,别的感官自然灵敏一些。靠近你们的时候我就闻到你们身上的味道和其他客人不一样,应该是喷了香水,或者是很高级的洗衣粉的味道,平时来店里的客人很少会有这么香的。”
“听口音,两位是市里的人?来这里来这里视察工作的吗?”
顾应州刚要说,陆听安给他打了个手势制止。
“第一次来不知道你们店里什么最好吃,给我们上几个招牌菜吧。”
“可有忌口?”
“没有。”
忘尘笑笑,“两位的话三个菜就够了,我们店里量大管饱。粉蒸狮子头、桃源鸡枞,再加一道椒盐香酥骨怎么样?”
菜名听起来就很好吃,陆听安就没多少犹豫地应下了。忘尘让服务员给两人上了一盘花生米和两杯茶后,去了后厨。
他一走,两人才得闲打量起这间小餐馆。
忘尘餐馆就开在路边,两层高,因着位置很窄小,颇有苍蝇小馆的市井气息。餐馆里摆了四张桌子,两张四人座的方桌,还有两张可以容下六个人的圆桌,桌面上有被热菜烫过的白色痕迹,但擦得很干净,亮亮的几乎能反光。
相比港城很多有名气的饭店,这里的卫生竟然更好。
陆听安还注意到墙上贴了几张便利贴,上面画着几个跳舞的小人,还有几张写了注意事项,以及老板是个盲人希望顾客不要介意等等。
看得出来忘尘是个很温暖的人,他是真心实意地对待这家馆子和自己的顾客的。
旁边没了外人,顾应州自发拿了热水帮陆听安烫好碗筷,沥干水后递过去,“为什么不直接问?”
陆听安拿过茶水吹吹,喝了两口才道:“忘尘的心思比大多数人都要敏感,小果的事能瞒一时是一时。顾sir,先吃饭吧?”
顾应州眸光淡淡的,到底还是没多说什么。
不了解忘尘的人可能不会知道墙上那几张跳舞小人便利贴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陆听安跟他一样,一眼就看出来那几个简笔小人就是小果。小果和忘尘两人关系密切,她几乎要变成他的精神支柱。
没人能保证忘尘知道小果死讯后是不是能继续安稳地生活。
喝完半杯茶,陆听安又问:“顾sir,亲眼见过忘尘以后,你觉得他会杀人吗?”
顾应州顿了两秒,评价道:“他没有这个魄力。”
陆听安点了点头,认同了他的这句话。
杀人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不得不承认,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干得了这种事的。一个人要是断过别人的性命,不管他凶神恶煞还是虚伪善装,至少是不可能像忘尘这么干净的。
……
菜很快就端上来了,正如忘尘说的,量很足,每一道都满满盖住盘子边缘。
味道倒是一般,没有菜名听着惊艳。但相比于路边常见的馆子,这里的性价比和口味已经可以算遥遥领先了。
像陆听安这样有些嘴挑的,都吃了一个拳头大的狮子头加大半碗米饭。
饭后,顾应州去后厨结账。忘尘不在后厨,后街有辆三轮车送来了食材,他去后街听情况了,唯一的一个服务员也忙着收拾大桌子上的碗筷。
一时间没人有空招呼顾应州,他就在后厨稍微多站了一会。
陆听安手里捏着两张纸巾折着,百无聊赖地看着墙上的纸。那字不知道谁写的,居然还挺隽秀好看。
“是不是挺温馨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突然出声把陆听安吓了一跳。
奇怪地转过头去,只见离他一米远的桌边站着个很秀气的男人,头发微长盖住眼睛,鼻子尖而挺。
“……”陆听安看着那张脸,猛地攥紧了手里的纸巾。本就不长的指甲死死地抵住掌心了都没发现。
是他!
是梦魇里的那个男人!梦里和现实虽然有差距,男人看起来比梦中要成熟不少,但他不会看错,这是同一个人!
男人并没有发现陆听安的异常,还在继续感慨,“我就是觉得忘尘是个很温柔真诚的人,才愿意出资帮他开起这家店。你是第一次来这家馆子吧?下次可以去楼上包间,环境更好,也相对安静。”
男人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陆听安根本没注意听他在说什么,光顾着盯着他的脸看。
直到男人告辞离开,陆听安才眸光一紧,追了出去。
在门口,他叫住了男人,“这位先生,请等等!”
男人闻言,有些不解地转过头来,“还有什么事吗?”
彼时陆听安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他礼貌一笑,故作惊讶地往前走了两步,“请问你叫什么名字?看到你的脸我总觉得特别亲切,好像在哪里见过。”
男人一愣,却没有因为陆听安的话而觉得被冒犯。
他笑起来,肉眼可见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