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口吻与平时并无二致,宛似情人耳语,听来却令人心惊肉跳。屈方宁胸口又空空地响了起来,喉头动了几下,才低声道:“我今天……胃口不太好,明天……就爱吃了。”

御剑看他道:“我今天胃口倒是好得很。去,拿几颗过来。”

屈方宁不敢违拗,忙掬了十来枚晶莹剔透的大籽,双手捧到他面前。

御剑往椅背上一靠,目光落到他抿成一条线的嘴唇上,其意不言自明。

屈方宁犹豫了一下,才将一颗石榴含在唇间,鼓足勇气,向他送了过去。要说平日比这亲热百倍的事也干过,情浓时哺酒喂茶也有过,今天却倍觉屈辱,眼底都酸楚起来。

嘴唇相触之际,御剑轻轻抚摸着他后脑,慢条斯理地在他唇上厮磨几下,忽地失去了耐心,反手把他往椅中一按,狂烈地吻他面颊、耳朵,继而将他嘴唇吻得控制不住地张开,长驱直入,将他的舌尖吮吸得十分疼痛。手也毫不留情地撕开他衣襟,粗暴地揉着他柔嫩的乳尖。

此刻帐门几乎没有关上,巫木旗在外说话声清晰明了,卫兵靴声纷至沓来,被人察觉简直易如反掌。屈方宁起初还应和着,见他毫无控制之意,眼见就要在青天白日下上了自己,既惶急又愤怒,剧烈挣扎起来。

御剑退开少许,脸上看不出甚么情欲之意,眼神却起了煞般凶狠凌厉:“不给操?”

屈方宁胸口起伏,眼睑通红,咬牙不作声。

御剑全身覆压着他,令他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对视一刻,忽然一笑,抵住了他额头:“宁宁,大哥想要你了。”

屈方宁仰面向他,背心紧紧贴住椅背狼皮,抗拒道:“现在不……”

御剑如同未闻,径自俯下身来,声音温和却不容抗拒:“把腿张开。”

这狼头椅下椽弓曲,承受了两人重量,深深向后倒去,仿佛一张窄窄的眠床相似。屈方宁自知拒绝也是徒劳,只得退而求之:“不在这里。”

御剑温柔地亲了亲他的睫毛:“就这里。”

屈方宁苦苦维系的心防突然崩塌,控制不住地挣扎叫道:“不!不在这里!”

他动作太过剧烈,扶手上的奏章报表纷纷落地,连带旁边团桌上的水晶盘也打翻了,红艳艳的石榴籽滚了一地。

御剑对满地狼藉一眼也不看,凝视他片刻,笑意渐生:“好好,不在这里。这么大脾气做甚么?你不喜欢的事,我不会做的。”从他身上退开,顺手还替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襟。

屈方宁激动未平,啪的打开他的手,掩着自己喉咙下的领叶,眼睛通红。

巫木旗闻声而至,吃惊道:“将军,小锡尔,你们……这是干什么?”拾起卷册,又从地下捧起一捧石榴,十分惋惜:“老巫辛辛苦苦剔了一早上,才剔出这么一盘子,就这么一反手给我掀地下啦?”

屈方宁喘息着不说话。御剑波澜不兴地开口:“他吃烦了,不要了。”

巫木旗大为不解,可惜道:“这么稀罕的玩意儿,大老远辛辛苦苦地运来,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呼呼吹了几口灰,又拿衣角抹了几把,似乎还想挽救一下。

屈方宁往地下一跳,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口冲了过去。御剑在后缓缓开口:“宁宁,不跟我告个别么?”

屈方宁脚步一滞,生硬地道了句“属下告辞”,大步出门,靴声转眼间就不见了。

连巫木旗都看出不对,奇道:“小锡尔今天是怎么了?点了火药了?脸色那么难看!”狐疑地打量御剑几眼,怪道:“你又打他骂他了?”

御剑目光仍停留在帐门前,闻言森然一笑,道:“我疼他都来不及,哪舍得打他骂他?”唤来越影,翻身上马。

巫木旗提了一兜石榴,追出来叫道:“那这玩意儿还要吗?”

御剑漠然道:“他都不要了,你还要它作甚?”长鞭一挥,纵马而去。

屈方宁下山回营,只觉腿脚虚软,浑身无力,直想找个地方昏天黑地睡一场。才到营地门口,阿木尔已传来讯息:“卖酒少年一早前往和市采办酒器,现在已经回来了。”车卞亦从城外打马归来,神色劳顿,禀道:“找到啦!原来押货那群饭桶前日夜里贪酒吃醉,误了一天行程,现在还在四十里地外呢。”屈方宁一把攥住他手,声音几乎嘶哑:“当真误了行程?”车卞半边身子顿时酸软,连连呼痛,含泪道:“当真,当真。我……去催他们连夜过来?”他见屈方宁如此关切,想是这批货里有他关乎性命的爱物,这个顺水人情是一定要做的。屈方宁面无表情地笑了两声,摇了摇头:“不必了。辛苦你了,二哥。”车卞一双眼睛多年熬练,竟看不出他此刻是何心情,好似大喜,又似自嘲,既有自己大发横财之乐,又仿佛苦主人财两空之呆。正要安慰他几句,回伯无声无息掀开帐门,打手势示意他有客人来。屈方宁木然道:“谁?”回伯露出古里古怪的笑容,胡乱打了几个巫祝手势。屈方宁立时会意,应道:“就来。”独自前往营地东边一座小小团帐,一名游方巫祝正背对门口饮酒吃肉,大快朵颐。二人相见,寒暄几句,屈方宁躬身道:“您路途辛苦了。”巫祝摘帽回礼,笑道:“替阿帕小姐办事,那有甚么辛苦?”将一卷斜簪着孔雀翎羽的信从帽檐中抽出,恭恭敬敬交给他。屈方宁谢道:“还请您多盘桓几天。”巫祝抹着油嘴嘿笑道:“这个自然,小姐还等您的回信呢!”正待告辞,忽道:“北社驿馆……”屈方宁脑子一空,冲口道:“什么?!”巫祝骇了一怔,结巴道:“什、什么?”屈方宁自知失态,神色缓和,道:“你慢慢说。驿馆如何?”巫祝才道出原委:他昨天深夜抵达,在北社驿馆落脚。一大早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却是驿馆给事清场赶人。随身物品皆不许带走,都要封在原地接受盘查。他的铜铃经幡都给人搜去,无巫歌可唱,以致饿了半天肚子。屈方宁心脏一阵紧缩,颤声道:“那……信?”巫祝忙拍胸保证:“信一直藏在小人帽中,片刻不敢离身。”屈方宁这才恢复几分知觉,赏了他一封金锞,送他出去了。一路厘清思绪,平静了不少:“红云使者尚未来到,年韩儿也未贸然接洽,看来我与屈林往来之事,他多半还不知情。那他今日为何举止大异,话语带刺?……莫非是发现了我与乌兰朵暗通书信?……哈,他都允我娶妻生子了,写几句无关紧要的情话又有甚么大不了的?还是因必王子之故?……”

思虑良久,始终觉得御剑的态度模棱两可,辨别不出到底是对自己起了疑心,还是自己做贼心虚,无法同他如往日一般相处。私心只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庸人自扰,根本未曾暴露身份。人性天生就是趋利避害,来来回回咂摸一番,愈想愈觉得今日自乱阵脚,大大的不应该,没得惹人怀疑。回营草草吃了些馕饼,连信都没打开,随手往床底下一塞,就往主帐去了。环顾无人,便潜入寝帐,捡了一本棋谱来读。背了几局,逐渐眼饧目涩,昏沉沉睡了过去。

直至半夜,才听见帐外马蹄声疾,晓得御剑回来了,忙从床上坐了起来。但听脚步急重,御剑手执面具,神色阴沉地进了帐门。一眼见他坐在黑暗之中,全身动作一顿。

掌中明珠都已熄灭,屈方宁刚刚睡醒,甚么也看不清楚,只向他的方向低低叫道:“……大哥。”

御剑在原地站立了短短一刻。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神情,但一刹之间,屈方宁分明感觉到:他在等。

但他等的是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敢想。

黑暗中只听御剑开口:“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屈方宁用鼻音应了一声,小心地看着他:“我二哥把我的床占了。”

御剑哑然失笑,道:“就你鬼名堂多。”将面具往铜架上一挂,解衣就寝。

屈方宁听他语气如常,更确信了几分,从床上跪起,替他宽衣。

御剑手臂微抬,任他半搂着自己壮硕的腰身宽衣解带,一语不发。待上衣除尽,只余一条黑色贴身长裤,才说了声“行了”,膝盖一抬,躺了上去。

屈方宁也乖乖睡回自己的地方,有意搭话:“将军,你回来得好晚。”

御剑疲惫道:“与庆原那边几个羌族头人谈了半天。几年不见,跟南人学得一般狡狯了。等了很久?”

屈方宁软软嗯了一声,顺势往他身边凑了过去:“要打了吗?”

御剑简短地回了声:“再看。”

屈方宁贴住他一边手臂,闻见他身上淡淡酒气,鼻子翕动几下,越凑越近。

御剑看他一眼,手臂展开,让他枕了上来。

屈方宁底气又多了一点,鼓起勇气往他身上攀过去,手偷偷伸向他肌肉硬朗的小腹,讨好地摸了几下。本来还想更直接一些,在他脐下一寸徘徊片刻,实在没有胆子再往下,只得罢了。

弄了好一会儿,御剑毫无反应。二人实打实地好了两年多,向来床事契合,如鱼得水。御剑正当狼虎之年,又禁欲已久,对他的撩拨示好无有不应,往往到最后能将他做到连清水都射不出来。再怎么争吵冷战,在床上从没让他受过冷落。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尴尬得只想装睡。

手还没来得及撤走,手腕一紧,已被御剑拿住,随手压在胯间。虽无剑拔弩张之感,手下多少能摸到硬度。

只听他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要?”

屈方宁抽回手,摇了摇头,一阵强烈委屈袭上心头。

御剑道:“今天白天没尊重你,生气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