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年呆住了。

并不是因为许衍之竟然同意了她的建议，而是因为他刚刚的笑意，居然有几分……发自真心？

这个男人疯了么？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送到外头去，他有什么好开心的？

顾锦年万万没想到，许衍之居然来真的。

在正式收养了许源后，许衍之一力主张，把先前过继给三房的那对姐弟打包送还，附带银两礼物，“物归原主”。

许老太太几乎要疯掉了。

她歇斯底里地骂许衍之，几乎要上手去打他：“你这个被娘们儿迷了心的糊涂东西！！那个娼妇在你跟前吹了什么枕头风，就为了个侄子，你要把自己亲儿女给赶走？！那可是你仅有的一点骨血！老.二啊老.二，你往先什么时候这样糊涂过？！”

许衍之跪在许老太太面前，语气冷静：“老太太息怒，这事是儿子自己的决定，不关她的事。”

许老太太大骂：“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这样的谎也敢在我跟前撒？若不是她在你面前撺掇刁弄，好好的三房那边的侄子侄女碍到你什么事，只有她做得出来！不行，我不允许，我这就去派人把他们再接回来！”

许衍之抬起头，道：“母亲若是执意要如此做，儿子也不敢违抗。只是在那之前，还请先把各房里的后事交代了，将来一家子上路也有个依靠。”

许老太太一愣，随即气得脸通红：“你这是什么混账话，好好儿的为什么咒自家人全都死？”

“顾氏此次中毒，是有宫中之人潜伏在我们许家做了手脚。如今许家被厉害的人物盯上，难保哪天泄露机密。现在把孩子们送出去，往后还能有一线生机，若是被人得知当年祖父的事情，许家这一脉怕是要彻底断了。”

一提到故去许侍郎，许老太太腿脚一软，好悬没瘫坐在地上！

尘封多年的可怕秘密，和当年许家骤然没落背后的隐情，让许老太太的怒火瞬间被浇灭了个透心凉，哆嗦这说不出话来。

许久后，她才挥了挥手，无力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如今府里只有你一个清醒的，指望不了你的兄弟们，就只能听你的了。”

许衍之扶起母亲，轻声安慰她：“娘，你放心，我会护住所有人的。”

许老太太落下老泪，紧紧握住二儿子的手，重重点头。

回到二房院中，许衍之才要进书房，却看到许源在外头候着。

见到他来，许源有些小心地弯下腰，行了礼，有些不自然地叫了一声父亲。

许衍之应了，问：“在这边可过得习惯？我时常在外面，有些事顾不上，有什么缺的尽管去找你母亲，若是她拿不定主意的，可以叫人来找我。”

许源红了脸，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这对现父子前叔侄的感情，一直都处于一个比较微妙的状态。

许源被欺负的事许衍之从顾锦年那里听到过，也在她的催促和许衍业说过两次，毫无意外都被许衍业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在乎，说了等于白说。

许衍之并没有主动照顾或庇护过许源，但顾锦年暗中照拂许源的事，离不开他背后的默认与纵容。

许源是个聪明孩子，能够感受到这个叔父对他的态度，虽有些不冷不热，可至少对他没有恶意，还有几分怜悯。

如今做了父子，倒有些别扭起来。

许衍之看着许源，忽然觉得这个侄子认作儿子，倒也不错。

小少年虽皮肤黄黑了些，却看得出眉目英气，眸中有神采，身上还有股不服气的劲儿，将来或许是个出息之人。

大哥儿女太多，大嫂又不是容人的，这个好苗儿在那边只会被磋磨糟蹋，移植到二房来不失为一件好事。

正好年儿她为了子嗣的事情一直忧心，如今有了这么个心意和睦的好儿子，往后有了指望，说不定就不会再胡思乱想的了。

“去给你母亲请安吧，她常年一个人闲着无事，有你陪她一块儿吃饭解闷也是好的。往后好好读书，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

第七十八章 探病

听到这话，许源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在他心里，整个许府中最爱的是顾锦年，最敬的便是曾经的二叔，现在的父亲许衍之了。

下人们对几位老爷的议论从未断过，即便是无心，许源也听了许多。再加上他本就伶俐，好些近来发生的事结合在一起细细咀嚼，又能体会出其他暗中的信息来。

这府里的奴仆们都知道，许衍之从小便是出了名的神童，长大后却一直没什么进一步发展，仿佛秀才就是他最后的荣耀。许多人都感慨二老爷江郎才尽，或者是运气被用完，要不然怎么连秋闱都不敢去。

可许源心里明白，其实这府里许多事情都是要靠许衍之才能维持，不然就那个老糊涂和两个大糊涂，早就一塌涂地了。

大家都说二老爷虽只是个秀才，在外头交际很逢源，却不去细想，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秀才就能办到的事情，此处可是京城啊。

要不然，就他父亲许衍业那个混账性格，又占着长子身份对三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怎么可能单单面对二叔的时候就清醒过来，突然就知道了礼节和兄弟情呢？

许源忍住心中的激动和雀跃，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多谢父亲，我一定用功读书，不辜负父亲和母亲的期望。”

许衍之微微一笑：“好。”

许源辞了父亲，整理好衣襟发髻，正经严肃地来到了正房里给顾锦年请安。

顾锦年看到他来，原本微皱的眉头顿时舒展不少，叫他坐下，又命春棠给他端茶过来。

许源问：“母亲方才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顾锦年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些时你父……大伯那边花钱如流水，府里账上又吃紧了些，我心里头犯愁。”

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个，但那话不方便对这个孩子说，只能用其他借口掩饰。

许源想了想，道：“我不懂府里账务这样要紧的大事，只知道母亲切莫要为大伯那样糊涂人伤身伤神，凡事多顾着自己，多藏私一些。等将来我长大能说得上话了，必不让母亲再吃这些暗亏。”

顾锦年听了这话，心中欢喜。

算是之前没白疼他，才过来二房几天，就这么知道轻重里外，说话也得体。

本来就是个聪明孩子，只可惜先前被耽误埋没，到她这边后一定要好好培养。别的不说，至少要比当初培养许仁德那个畜生要更加用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