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太太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不敢再和从前那样气焰嚣张了,说人话的几率也多了些。

见二老爷来,兰香和其他人都退下了。

许衍之问许老太太怎么了,刚刚隔得老远就听到她叫嚷。

许老太太见事情瞒不住了,只好直接告状:“你看看这些东西,像什么样子!是生怕我死得不够快吗?这女人心眼也忒小了,就那么记仇!原先是对她不够好,可都过去多少年了!”

许衍之笑,说的话意思竟然和兰香差不多:“想是听说老太太病了就客气一下,下头的人不知道老太太详细病情,好心办了坏事。如今人家何等身份,日子又过得那么好,哪里用得着记我们这样人的仇。”

许老太太顿时炸了:“我们这样人怎么了?如今你做着这么大的官儿,来往的都是厉害人物,哪里就配不上她了!”

许衍之只是笑。

许老太太骂顺了口,索性不装了,气汹汹道:“说到这事,你是想活活气死我这个做娘的?拖到现在都不肯续娶,后宅半个女人都没有,先前好不容易有个通房也给打发出去了。怎么,是还惦记着那个前头人?外头把你贬得有多难听,你知不知道?”

原先两人都装糊涂,她也不肯承认,可现在实在憋不住说破了。

许衍之道:“此事与她无关,老太太不用多心。”

许老太太拍着床大骂:“与她无关?那你把她住过的地方留得那么好做什么,一丝儿都不改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供在世佛呢!人家孩子都出来了,你惦记有什么用?外头白家那两个骨肉你也不肯接回来,你到底是要怎么样?是要二房断了香火,叫我没脸下去见你父亲吗?”

她本以为许衍之会和以前一样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或者转移话题,可不曾想他竟然痛快地承认了。

他笑:“既然被老太太看穿,那我也不遮掩了。是,除了年儿我不想娶其他女人。”

气氛骤然凝固。

许老太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看着他。

许衍之道:“源儿如今还姓许,也认我这个父亲,他又是正儿八经许家血脉,算得上兼祧两房。二房的香火不曾断,老太太无需忧心。我为许家活了近半辈子,往后虽依旧不能完全随心所欲,妻妾的事还是想听自己心意一回,请老太太见谅。”

许老太太愣愣看着这个儿子,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许衍之又说了许多体贴之话,才要告辞,许老太太忽然颓然道:“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许衍之诧异:“老太太何出此言?”

许老太太半垂着头,道:“当初她进府,虽说没做错什么,可我就是看不惯她。不为别的,就为你对她太好了。”

许衍之看着自己母亲。

许老太太声音微微颤抖:“我这个做娘的,岂会不知道自己儿子。你这人平时见谁都笑,可大多是假的,然而你看她那眼神,显然是真心喜爱至极,我,我就害怕了……”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或许是刚刚许衍之的话让她心中刺痛,原本打算带进坟里的话忍不住吐露了出来。

另外两个儿子和她的关系虽然一般,可胜在和老婆关系更差,所以她从来不担心他们有了媳妇忘了娘。

可衍之不一样啊,他是家里最聪明最有出息的孩子,也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最大指望。

就因为他厉害,孝顺,另外两个不孝的东西才会面子上孝顺她。

可以说没有衍之的孝心,她在这府里压根当不成作威作福的体面老太太,不过是个人见人恨的老厌物罢了。这些,许老太太都心知肚明。

所以,当她发觉二儿子夫妇竟然这等相爱的时候,整个人都慌了。

第五百八十五章 无分

自古以来婆媳和睦如亲母女的,能有几个?

不是这样压倒那个,就是那个踩死这个。

就算不斗得你死我活,平时各种鸡毛蒜皮矛盾也会有不少,客客气气面子情都算烧高香。

儿媳糊弄面子不打紧,孝顺的儿子也离了心不复以往,她可要怎么活啊。

哪怕只有一丝儿偏向老婆孩子或岳家那边,许老太太都受不了!

本来许老太太觉得,自己二儿子这么优秀,就算作散了这个,也会有其他的儿媳补上。

可看着他孑然一身至今,再想想他外柔内倔的性子,她意识到自己造了什么样的孽,一时间心头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许衍之笑道:“老太太多虑了,我和她迟早要散。况且最大的根由在我身上,老太太别往自己身上揽锅,好生养病才是。”

虽说也有形势迫人的缘故,可更重要的是,他犹豫了,没有留她。

如果他不惜代价咬死不肯放她走,任凭那两位何等利害,也始终有伸不到手的地方。

那么做的话,他和她会一起跌到红尘炼狱最底层去,虽互相折磨受尽痛苦,却能相守一生。是甜是苦,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许衍之知道,刚成亲的那几年,她是爱他的。

曾经他不清楚,可后来他明白过来,二人其实相爱过。

只不过是有缘无分。

许老太太以为二儿子这话是在安慰自己,不由得越发愧疚,嗷地一声大哭了起来,老泪横流。

许衍之劝了几句,外头说源少爷来了,正在书房里等着。

他让兰香进来服侍老太太洗脸喝汤药,自己则回了二房那边。

许源见到父亲,恭恭敬敬给他端正磕了几个头。

见他如此,许衍之便明白了些什么:“你要去北边?”

许源点头,道:“前线战事吃紧,儿子身为大盛武官,怎可逃避?”

许衍之让他起来,道:“这是你分内之事,又是你的志气,我不好拦你。只不过为国尽忠可以,不要冒险贪功,做上次那般糊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