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那边的人都不便在夫人面前直接提起，这一点是府内常走动之人的共识。

许源听父亲说起过，殿下不会放着这等隐患将来危害母亲，要么杀，要么便是收服了的。只要殿下那边知会过了，就干系不大。

因此他虽仍有些半信半疑，但还是赴了约。

顾折风一见他就磕下头去，许源赶紧去扶，二人拉扯了好一阵子才起来平坐了。

顾折风道：“原先我一时鬼迷心窍，如今彻底悔悟，还请许将军在王妃面前替我周全，不要谈起此事，往后自有我报效偿还的时候。”

许源笑：“你想多了，我连殿下都不敢在母亲面前提起，何况这事？她什么都不知道，被瞒得死死的。”

顾折风听了这话不由得脸色一变，半晌垂眸：“都是孽缘。我们做属下的再怎么样，也只得认了。”

听他说这样的话，许源反而心里更放心了些。

他就知道顾折风不可能一下子对自己母亲改观，应该还是恨的，只不过看在齐王面上无可奈何罢了。

只要有人能压得住他，无论出于什么想法，不再动手就行。

二人吃了一会儿酒，外头进来两个女子弹唱。

都油头粉面的，看起来身段不错。

一个弹琵琶，一个拿玉板儿，唱的不怎么好听。然而像这样的女子，在酒楼这样的场合陪着助兴，客人们也没几个是冲着欣赏曲子去的。

弹琵琶那个倒是落落大方，不住地朝二人抛媚眼儿，拿玉板儿的却始终低着头，微微发抖……

第五百七十四章 怜香

许源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对顾折风道：“我向来不好这些事，让她们下去吧。”

顾折风答应了。

两个女子起身才要走，那拿玉板儿的不知怎么的忽然跌了一跤，发髻都跌散了。大概是觉得狼狈丢人，哭了起来。

顾折风冷冷道：“要哭滚出去哭，别在这儿扫我们兴。”

许源却是觉得这女子的哭声有些耳熟，便又看了两眼。

忽然，他一愣：“蓉姐儿？”

地上的女子身子一颤，慢慢抬起头来。

果然是她。

不知为何，原本清净的脸儿做了这脂粉打扮，再带上眼泪，竟然让许源心中微微一跳，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头一次看到这个人一般。

顾折风问：“你们认识？”

许源道：“算是。”

本来想说是母亲家那边的表妹，但想到母亲已不认这门亲戚了，便没有这么说。

说着把顾静蓉扶了起来，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唱曲。

顾静蓉垂头轻声抽泣：“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所以……”

话虽未说完，许源却懂了。

顾老太爷把顾云桦逐出家门，让所有亲友都不认这个孽障，母亲那边更是直接放话，谁和他们来往就不要来找她。

顾云桦所认识的那些所谓关系人脉，哪个不是看在这两个府的面上？

如今两边都和他撕破了脸，自然就再也没人围着哄着了。

被罚了那么一大笔钱粮，铺子也保不住。一家子吃喝享用惯了的，又不能卖力气做活儿，便只能卖女儿了。

许源对顾静蓉的印象一直都是偏淡的，谈不上好坏喜恶，不过是个还不算惹人厌的亲戚。

但今日她浓妆艳抹香气扑鼻，又是这般落泪模样，倒颇有几分奇怪的惹人怜惜。

那件事本来也和她无关，做父亲的胆大包天，做女儿的能有几斤几两拦住。

许源拿出身上所有的银票给顾静蓉，道：“这点钱只能救你一个，别给家里人。你挣扎出头了，家里还有指望，不然你过些时还得往这边来，什么都改变不了。”

顾静蓉咬牙接过银票，想要给他磕头，许源却避开身子：“早点走吧，不然我也尴尬。”

顾静蓉只得行了礼，低头去了。

顾折风在一旁看得若有所思，见那女人走远了，才开口：“许将军若真的想要救人，只给银子是不够的。”

许源问：“此话怎讲？”

顾折风道：“寻常女子尚且难以独自立足，更何况她一个没有身契的唱曲姐儿？家里人又是狠得下心把她卖到这边来的，钱如何保得住，只怕回去就被搜走。你要真怜惜她，不如把她收到身边放着，等日后再做打算。”

许源笑：“顾将军误会了。不过是看到认识的人，一时拉不下脸罢了。我和她也没多深厚的情分，给些银子就算仁至义尽，后头怎么样不关我事。天底下可怜人那么多，一个个都去怜惜，我哪里忙得过来？”

顾折风垂眸，没说什么，只是找借口外出了一趟。

回来后两人接着喝酒，一直到夜深才散。

许源见实在是太晚，恰好他的将军府就在附近，便没回楚府，而是留在了这边休息。

才沐浴换过衣，外头忽然说顾将军送了一样东西来。

他披衣到外间，就看到小厮尴尬伫立一旁，顾静蓉裹着披风在地上跪着。

见他出来，顾静蓉抬起头，有些瑟瑟发抖：“顾将军买下了我的身契一并送来，往后我就是源少爷的人了，做牛做马都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