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楚府设宴单请许衍之,他欣然应邀。
两人说了些官场上的时事,又说了些各自府里的琐事,话题才渐渐转到许源身上来。
“要不是前几日楚夫人送信来,我还不知这孩子已不在京中了。如今他和我不亲,有什么事我也是最后才知道。”许衍之叹息。
楚君澜道:“我看你原先和他父子情也还好,怎么现在也冷落了?”
许衍之笑:“那齐王一心笼络这孩子,又看我不肯和你划清界限,难免在孩子跟前把我也一块儿往下踩,以防我替你说什么好话。他是个独断性子,顺他者昌逆他者亡,除了那几个要紧心腹,其他人都是一概不信不听的。”
楚君澜道:“外头人都说你也是他要紧心腹,没想到他也防着你。”
许衍之摇头:“我是个多虑的人,不敢把宝全都押在一注子上,齐王最不喜欢的就是我这样退路多的,怎会真的把我当心腹?不过是面子上的亲厚罢了。”
楚君澜笑:“除了内人,他有几个真心喜欢的?都是良弓走狗。”
许衍之开怀:“还是楚大人心胸宽广,这样笑话再无第二个人说得出来。”
二人喝过两轮酒,终于说到了真正要紧的事。
楚君澜道:“这孩子胆大包天,不去两盛厮杀的地方,竟去了夏辽交战的场子。那边都是死斗之士,只怕凶多吉少。我已派人往西面送信去了,但回不回得来还是两说。”
许衍之沉默半晌,道:“这没福的孽障,他想不开寻死是他自己的事,若是让你夫人受到什么惊吓,岂不是白疼他这些年。”
楚君澜道:“我看你模仿他字迹惟妙惟肖,还请辛苦几个月,和我一起哄住她。等孩子出来月子也出了,再有什么事她也能受得住些。到时候必不忘恩情,另有重报。”
许衍之道:“楚大人放心,左右不过是几个月不是几年,她性子单直,还是容易蒙住的。”
二人彼此敬酒,就此说定。
第四百零七章 嗜血苏醒
寒风呼啸,天地苍茫。
碎石地上不见草木,但见横七竖八的尸首和断剑残甲,血腥气随风飘荡遥遥,染红沙土,宛如人间炼狱。
马车轱辘而过,寻找那残活之人,忽地就看到一个影子坐在地上垂首擦剑,把车上的人倒吓了一跳。
看清装束,是东盛那边的人,还是个少年郎。
“小子,上车!”车上会汉人言语的人喊。
许源抬起头,盯了他们一会儿后,仿佛忽然回过神来,起身上了车。
“这么小就来了?”那人问他。
许源咧嘴笑,没说话,只是那沾着不少血迹的笑容有些渗人。
最初的紧张和惧怕过去后,他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之中。
后悔为什么没早点来。
仿佛体内某个沉睡的影子忽然苏醒,压抑着的情绪骤然释放。
在这样正经屠杀场里,他才领略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学到了许多曾经无法体会的杀人与逃脱技巧,见识了兵法的对抗和博弈,成长得极为迅速。
对比之下,先前那些衙门任务都是小打小闹,一点味儿都没有。
只有像这样放开了杀戮如草芥的时候,他才会越来越兴奋,眼睛也越来越红,简直不再像他所认识的自己。
好像他本该就在这种地方,天生就该做这样的事。杀红了眼的时候,什么伤痛害怕都没有了,而是变成嗜血的怪兽,只知道疯狂屠杀绞尽。
马车如落群之雁,奋力前行终于赶上了大部队,重配兵甲马匹。
因骑术出众,许源被分到了一匹西夏战马,顿时眼睛发光。
这些天他早已见识到了这种其貌不扬马匹的长处,灵活又耐力足,简直是收割人头的利器。
一旁人的还没来得及嘱咐他几句什么,许源便策马冲向了前方厮杀之处……
自从那日赴宴后,许衍之模仿许源笔迹和语气时不时给顾锦年写封信,并送些小东西去。
顾锦年完全没察觉出异样,反而很欣慰,觉得这样的方式缓和家人的感情很不错。
有些话半大孩子当着面说只会别扭,弄不好就翻了脸。倒不如用这样传书的形式,还能敞开心扉解开一些误会。
有时候顾锦年想亲自见一见许源,许衍之都会找到巧妙的理由拒绝,她也只好作罢。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到了顾锦年临月的时候。
楚君澜派人往育产别院那边去收拾,安婆几乎随时待命,先前请的其他大夫们也都一个个开始提前招呼报备,腾出空当。
眼见着还有几天就要搬过去待产,顾锦年忽然做了个噩梦。
梦中尸山血海,震天杀声。
无数人倒下,如麦苗被狂风席卷碾压,刀剑寒光灼痛人眼。
就在顾锦年茫然惧怕之时,忽然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这梦境中。
少年背箭持刀策马飞驰在人堆中,他杀人如麻,鲜血如雨染身。
就在他快要冲到敌营时,忽然数箭齐发瞄准他而来!!
他侧身斜骑避开,可从背后忽然又射来一箭,直接把他射下马跌在地上。
那张满是血污的脸,正是许源……
顾锦年一个激灵猛然醒来,呼吸急促,额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