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洪似笑非笑:“许大人可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念旧之人,能结识你这么一个妙人,是奴婢三生之幸。”

许衍之笑:“大人折煞晚生了。其实今日前来,除了和大人叙旧,更是有赔礼道歉的意思。”

姚洪哦了一声:“为什么要赔礼道歉?”

许衍之在榻前跪下,诚恳道:“与顾氏和离一事,实在是迫不得已,并非有意违背大人命令。先前白氏发疯泄露机关,顾氏早生离心留不住;那东厂又横行霸道无孔不入,岂是我当时一个区区秀才能抵抗的?还望大人既往不咎,给晚生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姚洪沉默半晌,叹了一口气:“许大人,起来坐着说话吧。”

许衍之小心起身,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了。

姚洪道:“奴婢并非那蛮不讲理的冷血之人,只是有一点想不通:当时东厂来威胁你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对我来说?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去外头剿匪呢,不至于一点办法都没有。”

许衍之苦笑:“大人以为那东厂的黄掌班只威胁和离一事吗?他知道晚生是大人的人,又知大人手眼通天不好惹,便逼晚生守口如瓶来个先斩后奏,就怕大人反应过来呢。”

姚洪笑:“因怕我反应过来,所以迫不及待安排我去河西府送死,只可惜我命大活着回来,让你们失望了。”

那东厂之人下手是真毒,若不是他多年来苦心藏着的几样保命底牌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这次就要死在外头了。

许衍之又跪了下去:“晚生若有这样的念头,天打雷劈!”

姚洪道:“有这样的念头乃是人之常情,被人捏着把柄这么多年,恐怕早就心生怨恨了吧?只可惜你想得太简单了一些,你以为只要我死了,你们许家当年做下的事情就永远不见天日了吗?”

许衍之没有说话,脸色微微惨白。

姚洪喘了口气,继续道:“我这个人呐,向来心眼儿小,锱铢必报。当年事情的证据我藏在了极为妥当的地方,也安排了极为妥当的人,只要我一朝死于非命,哪怕你把我身边的人都杀了个精光,那些东西也会一个不落全部送到圣上的跟前。到时候,不得好死的人就不止我一个咯。”

许衍之的额上出了汗,喃喃道:“晚生真的没有这样的想法……”

姚洪笑:“你也是蠢得天真,连那九千岁是什么来头都不清楚,就敢贸然去靠他。他和咱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要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在朝中兴风作浪,两宫里却没有一个敢得罪他的?这样毫无顾忌把柄的人,岂会真心保你!”

许衍之一愣。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想不明白。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许衍之深呼吸几口气,诚恳道:“晚生知道,口说无凭,只有拿出实际证据才能让大人相信晚生绝对没有投靠东厂,千言万语赌咒发誓,都不如这个东西。”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令牌,恭恭敬敬双手呈给姚洪。

这回轮到姚洪发愣了。

他咳嗽一声,旁边的小内侍接过令牌,小心拿到他眼前。

第二百七十四章 局

姚洪看了一会儿,方才认出来这竟然是齐王的贴身护卫令牌,只有极为亲近的人才能拿得到。

他面色微变,可声音还是平静的:“给我看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呢?”

许衍之道:“虽说投靠齐王也算不得光彩,依旧是惹怒大人的事情,可总比被大人疑心和剿匪一事有关的强。不仅仅是东厂威胁,齐王也派人来命令晚生与那顾氏和离,前狼后虎,隐忍不言实属无奈之举。”

姚洪蹙眉道:“你等等,你把我给弄糊涂了。和离的事怎么又和齐王扯上关系了?按理来说,他不应该是最不希望和离的人吗?”

许衍之连忙解释:“齐王嫌那顾氏与东厂之人有首尾,早就不喜欢了。说是欣赏我隐忍多年不逾矩,才破例招抚我,这个从二品的官职也是殿下赏的,和东厂没有一点关系,大人一查便知。齐王与东厂不是一路人,我怎么可能吃两家的饭呢?”

姚洪不说话了。

许衍之观察着他的脸色,道:“齐王知道大人必定会迁怒于我,打算单独请大人好好说明此事,还请大人赏脸赴宴。这样一来,大人曾经的愿景实现了,咱们同为殿下效力,是一条船上的人,无需彼此猜忌,岂不是双赢?”

姚洪微微一震,有些不敢置信:“他……要宴请我?”

许衍之点头:“千真万确,齐王早就仰慕大人才干,只可惜先前时机不好,不得亲近罢了。”

姚洪眼睛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了下来:“你也看到了,如今我已是大半个废人,对殿下来说毫无价值,去了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许衍之道:“大人自谦了,如今大人只是身子有恙,头脑聪敏如昔,怎会毫无价值?还是说大人瞧不起齐王,觉得东宫才是值得投靠的一方。”

姚洪长叹一声:“事已至此,和你说实话算了。我本来就上了年纪,这次又受了重伤,只怕没几年好活,早就把那富贵名利心都灰了。只要好好守着圣上便可善终,将来谁做皇帝与我无关,何必蹚这趟浑水呢。”

许衍之低头不语,半晌道:“不是我咒大人,只怕圣上不打算让大人好好守着他呢。”

姚洪眯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衍之道:“安国公府一事圣上拿大人作筏子,狠狠得罪了上华宫那边,如今不少勋贵人家对大人恨得牙痒痒。若圣上真的有心护大人,岂会做这样的事情?想必会被过河拆桥,渐渐失去用处,若是到时候再来找齐王,筹码和诚意都不太够了。”

姚洪沉脸:“你……”

许衍之诚恳道:“明路就在眼前,大人还请早些定夺,我就先不打扰大人休息了。”说完告辞离去。

他走后,姚洪的面色陡然一变,恢复了一开始的漠然与镇定,先前的慌乱恼怒丝毫痕迹都没了。

一旁的小内侍低声道:“大人,他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这次剿匪受伤,圣上那边连个做样子来安慰的人都没有,实在是令人心寒。大人为了圣上赴汤蹈火那么多年……”

姚洪笑了几声:“你还真信他的那些鬼话?”

小内侍犹豫道:“他那些话,似乎没什么大的破绽。”

姚洪懒洋洋道:“到底还是年轻了些。谁说他不能吃两家的饭?”

两头效力见风倒的事,这人又不是第一回做,只怕早就熟练了。

小内侍呆住了,半晌才道:“那他劝大人归附齐王,是为了什么呢?”

姚洪摇摇头:“我估摸着是想一石二鸟,一边引我入局向齐王献媚,一边借齐王的手铲除我永绝后患。那王府不比外头,高手如林还有重兵把守,只怕我有命去没命回。”

上次把那顾氏送给东宫的事,要说晏煜廷一点儿都不记仇,姚洪是不信的。怎么会忽然就冰释前嫌,要找他上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