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得出来,他们是一类人。

顾锦年听了这话,不由得喜上眉梢:“好,亲切就好。你若是喜欢她,多来母亲这里坐坐,俩人没事说说话什么的。”

许源有些好笑:“我来这里也是为了见母亲,哪有为了其他人顺带才看母亲的道理?其实我方才就想问母亲为何会和她来往,我记得外家那边多的是血缘更亲的表姐妹。”

他看得出来,顾秋兰在这边府里是比较熟悉的,才会有那么放松自然的状态。

顾锦年含蓄道:“她是个聪明孩子,处事也沉稳。你楚叔父如今做着官受人瞩目,我有许多地方去不得,日后有她代劳就好多了。”

许源顿时明白过来:“即是如此,那我便把她当做顾家那些姐妹看待,有什么事能帮她一定帮。等将来我哪里都去得了,兰妹妹不便的事情,母亲可以找我。”

顾锦年听了这话,越发欢喜。

回房中后,顾锦年问顾秋兰对许源的印象如何。

顾秋兰道:“源表哥谈吐不俗,一看便知是非凡之才,将来必定大有所为。”

顾锦年楞了一愣。虽然话是好话,可为什么总觉得有点不对。

顾秋兰看到她袖口处露出的丝帕一角,心中高兴,问:“先前送的帕子,九姑可还喜欢?”

顾锦年回过神来,笑:“喜欢得不得了,日夜带在身上。我给你姑父看过,他也说做得好。”

顾秋兰浅笑:“九姑喜欢就好,我现在也只有这点东西能拿得出手了。”

说着,她从旁边的书本里拿出夹着的几张纸,递给了顾锦年:“这些是我近些时练的字,挑了几张写得较好的,九姑看看如何?”

顾锦年接过纸看,忍不住夸赞了几句。

虽然笔锋稚嫩,可看得出来是下了狠功夫的。上次来还是鬼画符,这会儿竟工工整整有模有样了,这才多久。

顾锦年翻开书,只见上面有许多圈点,还有些她看不明白的记号,便问顾秋兰都是些什么。

顾秋兰道:“画圈的是我已经记下的字,画点的是记混了的,还有些是不认识的。”

顾锦年笑:“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这样查漏补缺的确便利,真是个有心的孩子。”

教了顾秋兰剩下的一部分字后,顾锦年道:“今儿就这么些吧,多了你也记不住,等回去念写熟了再来。学完了字,我再教你算术和用算盘,以及记账的法子。”

顾秋兰答应着起身告辞,顾锦年叫她坐下:“这才多早晚,饭都还没吃,急着回去做什么?”

顾秋兰不安道:“九姑说今儿就这么些,我只当是事情结了。”

顾锦年笑:“我是你姑,又不是你夫子,哪有教完东西就走的。咱们好好说说话吧,说来也是奇怪,那么多亲友熟人,偏偏和你一个晚辈最说的着。”

顾秋兰抿嘴笑,眼睛亮晶晶的。

两人一起下了会儿棋,吃过午饭后又到暖廊的美人靠上坐着,一边聊天一边看池子里的鱼。

顾秋兰忽然问顾锦年:“九姑,那条七色的鱼儿叫什么?”

顾锦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道:“是外地进贡的王母鲤。别看它漂亮,性子凶得很,先前这池子里有好些彩鱼,被它一条鱼咬死大半,只留几条喜欢的在身边,看着倒真像是王母身边的几个仙娥侍从。”

顾秋兰听得入了迷,直直盯着那鱼看。

顾锦年还以为她被吓到了:“别怕,这鱼不伤人的。即便把手伸到池子里去,它也只会轻轻啄一啄你的手指罢了。”

顾秋兰见九姑误会了,解释道:“我并没有害怕,只是觉得这鱼……甚好。”

顾锦年怔了怔:“哪里好呢?”

顾秋兰道:“明明个头不大,看着也十分娇美,偏偏有这样的锋狠的性子,实在是叫人忍不住着迷。若是那种柔柔弱弱任人宰割的性子,恐怕早就绝迹了。”

顾锦年被她这话说得一时有些茫然:“是吗?”

顾秋兰抬头看向她,踌躇了一会儿,道:“九姑,你人明明这么好,外头却把你说得这么不堪,为什么?”

顾锦年想了想:“人言可畏。随他们去吧,只要别当着我面说就好。”

她没惹那些人更不认识,那些人却如深仇大恨一样抓着她骂,总有别处偿还的时候,反正造的口业算不到她头上。

顾秋兰欲言又止。

顾锦年笑:“往后你再听到这样的话别放在心上,这种事计较不完的,不过是徒增烦恼。我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人知道便是。”

顾秋兰垂眸,点点头。

回绣坊时,顾锦年又往车上放了许多东西,即便顾秋兰极力推辞依旧不肯住手。

“这些算不得什么,你不收也是拿去送别的人了。如今天冷,不要省炭火,缺什么尽管对绣坊的管事说。你将来是要做大东家的人,不仅是一双手珍贵,全身都要好好保养着才是,若是哪里露出照顾不周的模样来,在外人面前自然就少了气势。”

这话说得顾秋兰十分惶恐,虽嘴上答应,心里头却是昏昏的。

坐在车上,她反复回味顾锦年说的那几句话,脑子里不禁又响起了母亲曾经念叨的那些相反的东西。

“你一个丫头片子,用这么好的东西做什么?也不怕折了福!”

“你兄弟们将来都是要做大事的人,你拿什么和他们比,你也就配用他们剩下的。”

“别碰那碗里的东西!肉是你能吃的?看看外头多少生下来就丢在外面的,你就知足吧。”

“你呀,再聪明又有什么用?只可惜投了女胎,将来什么都做不成,还不如蠢笨些呢。”

顾秋兰捂住脑袋,想把这些如同诅咒一样的话甩出去。

她的眼前忽然浮现起那条艳丽凶残的王母鲤。

眸底闪过异色,心中浮起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