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起顾秋兰家中那边的事，顾秋兰把自己今天的行动毫无保留全告诉了她。

“按理说我不该留那么多钱在自己手里，可我父亲自私自利眼高手低，母亲目光短浅愚昧顽固，他们看到钱多了就会生事，往后我怕兜不住，反而是害了他们。”她低着头对顾锦年解释。

顾锦年笑：“你做得很好。不是我说丧气话，只看你家那情形，你父兄们想读书出头怕是难，将来八成还是要倚靠你。糊涂人只知道杀鸡取卵，哪里看得到长远？往后你偶尔少给一些，让他们知道你也是要花钱用的，不然他们越发不顾你了。”

顾秋兰答应了。

喝完了茶，顾锦年带着顾秋兰到自己的账房里，拿了几本启蒙的书过来让顾秋兰念，摸一摸她的底子。

有的人家女孩儿谦虚或者怕羞，明明念过书也说自己没念。比如这个顾秋兰，不像是完全大字不识的人。

果然，她能读出来好些，至于不会的那些就跳过去了。

顾锦年笑问：“你先前不是说，没有读过书吗？”

顾秋兰道：“不是正经学，不敢说自己读过。父亲教兄弟们识字的时候，我也在附近偷偷留心。后来不敢了，被母亲看到了就是一顿打，说我不正经，尽想些歪门邪道的。”

得亏原先家里精穷没有正经书房，天不冷的时候她父亲教字都是在院子里，不然她也难以偷学到这么一点。

顾锦年道：“不是正经学都能认识这么多，正经学还得了？咱们从最简单的开始练起，把这几本书都认写透了，出门做事基本够用。若是想更进一步吟诗作赋，那我就教不了，这方面我是一窍不通。”

顾秋兰笑：“能认能写就是好的，哪敢想吟诗作赋？那不是我这种人家女孩儿该做的事。”

顾锦年道：“只看你喜不喜欢，哪有什么该不该呢。过来，我教你用笔。”

顾秋兰一愣，半天不敢过去，还是顾锦年拉着她到了书桌旁坐下，握住她的手教她如何落笔写字。

她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手也有点抖，好好的横竖撇捺写得歪歪扭扭，像几条毛虫。

并非是害怕顾锦年，这九姑十分亲切随和，对她也好，完全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

而是一种在心底蔓延的痛楚，和难以解释的黯然惭愧。

她本不该在这么漂亮的地方，也不该亲近这样好的人，她本该在家里那种地方吵吵嚷嚷灰头土脸埋没一辈子的。

偏偏在听说这九姑的许多传闻后，不知不觉就一步步走到这里来，分不清其中到底有多少缘分使然，或是刻意为之。

她想到更明亮的地方，爬上更高的楼阁，看更美的风景。

这样的想法，是可以的吗？

第二百五十一章 二龙相争

顾锦年注意到了顾秋兰的僵硬，问：“怎么了，可是我把你手按重了？”

顾秋兰慌忙摇头：“不是，一点都不重。我只是觉得自己字丑，不好意思…”

顾锦年笑：“起初是这样，我头一回拿笔的时候比你写得更不像样呢。晚些你带些字帖和纸笔回去，我让绣坊那边少给你分配一些活儿，平时以练字为主。把认识的字写熟写顺了，我再教你不认识的。”

顾秋兰重重点头。

就在顾锦年挑拣让顾秋兰带回去的书时，顾秋兰忽然开了口。

“九姑，若我让你失望了，怎么办？”

顾锦年回过头看她：“哪种失望？”

顾秋兰握紧了拳，轻声道：“我怕我做不成响当当的女东家，没办法替九姑分忧，让九姑费钱费力，最后却是一场空……”

顾锦年噗地笑了：“你小小年纪想的倒是挺远，和我那个大儿子一样。若是你俩互相看得中，倒是可以凑一对儿，正好年貌也相当。”

顾秋兰红了脸：“我说的是正经事，九姑勿要取笑。虽先前也安了我的心，可到底还是过意不去。”

顾锦年道：“不是我卖弄家底，即便用银子打你这么大一个人儿出来丢河里，对我来说也不过是听个响儿取个乐子。谁还没有个失手的时候？若我件件亏本生意都后悔计较，早就把自己气病了。你安心上进，其他的咱们看造化，别想太多。”

顾秋兰的心落回了胸腔里，眸底的紧张也化作了释然。

她对顾锦年道：“九姑，我会好好上进的。”

顾锦年笑：“好，有你这句话，我就已回本一半了。”

这个话题让姑侄二人间亲密信任了不少，又说了许多心里头的话。直到天色不早了，顾锦年让春棠去安排车子，送顾秋兰回绣坊。

临走前，顾秋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腼腆道：“这是我闲着无事做的小东西，九姑若是喜欢就拿着用，不喜欢便赏人吧。”

说完不等她打开，匆匆告辞离去。

顾锦年打开纸封，只见是一方丝帕。

看针线料子应该是绣坊的东西，这孩子倒是聪明，知道在工钱里扣比在外头买要划算，货也比外头的好。

浅色的帕子下方角落里绣着两只极其可爱的兔子，旁边还有一束花从，绣得利落生动。

这图案让顾锦年有些意外，她很少看到帕子上绣兔子的，更是头一次收到。

夏莲在旁边看着，忽然道：“呀，这兔子会动呢！”

顾锦年也发现了，改变角度去看的话的确是像俩兔子绕着花丛蹦跶，这让她十分惊喜。

顾秋兰这一手虽然不比那个在香云纱上做隐纹的老绣娘出神入化，效果相对简单粗糙，却另有一番巧思。

她利用了浅色丝线的反光和角度差，以及兔子交错跳跃的连续动作营造出了这样的幻象，连带着花丛似乎也鲜活起来了。

这个孩子，真是如水仙儿一般聪慧灵透，她应该是选对人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安国公府被抄那件事，今天楚君澜回来得很晚。

他进房间的时候，顾锦年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动静想要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