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满室寂静。外面秋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带着几分悲凉。

顾锦年的喉咙发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许衍之轻声道：“其实一直没敢告诉你，放妻书我早已写好，放在了书房架子上最高的那本棋谱中。哪天我出了什么事，你去把它拿了，对外头说我们早就和离，只是碍于情面没有说出去。这样你就不用守丧几年，耽误了再嫁的日子。”

顾锦年攥紧拳，声音平平：“你狐狸一样至狡猾不过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出事？”

许衍之笑：“借你吉言。时候不早了，你在侯府玩了一天也该饿了，我去传饭。”

说完离开了。

顾锦年独自坐在阴影中发呆，许久才想起不对，唤春棠她们进来点灯。

“太太，出大事了，听说老太太要带着人回老家去呢！”

两个丫鬟打听到外面的动静是怎么回事，十分惊慌，一边点灯一边把消息告诉顾锦年。

在她们看来，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享受惯了的许老太太绝不会这样果断利落的回去，大太太三太太她们更是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离了有娘家人在的地方，而且还行动如此仓促。

除了大老爷要去衙门实在走不了，其他人都走了只留二房的人下来，这是个什么意思？

顾锦年安抚她们：“你们不用慌，老太太是有她自己的事，方才老爷都和我说了。等过了这一阵子，大家都会回来的。”

春棠和夏莲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单纯又忠诚之人就是如此，哪怕太太说太阳明儿从西边出来，她们也只是心里头微微茫然，然后深以为然。

顾锦年就喜欢她们这一点，省了许多口舌。但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有些事不敢轻易告诉她们，那样只会徒然增加风险。有心人稍微一套，她们漏了底自己都没察觉。

也不知道许衍之是怎么和许老太太说的，她动作很快，路上的东西只是粗粗收拾了个大概，便闷不做声地带着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们离开了京城，并没有多一句废话，也没有和顾锦年假惺惺的告别。

原本就空荡许多的许府，这下子几乎变成了个空宅，看着极为荒凉。

第一百七十四章 颓势

许老太太走的时候，把寻常伺候她的人也几乎全都带走了，只留一些老掉牙实在走不了的，大太太和三房的人也是如此，生怕在老家那边住的不舒服吃苦。

许衍之看其他地方实在太空荡，大老爷许衍业又和新纳的一个姨娘搬到外头去住了，他索性命人把荣华园和折桂园那些地方都锁起来，只留正厅，大花园，还有二房这边的院子平常使用。

这样一来，无需费火熬油的派人巡逻，省了许多人力物力。就是看起来凄凉了许多，有种大厦将倾的萧条感。

不仅如此，许衍之还把自己手头的所有资财，全部交给了顾锦年。

是一笔很大的数目，即便是见惯了富贵的她，也被吓了一跳。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蹙眉。

许衍之笑：“我先前不是答应过你，将来放你出去的时候把你花在许府的钱都还给你。我算不清你具体贴了多少，干脆都给你。”

顾锦年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拿回去吧，我没贴这么多，也不需要这么多。”

许衍之不以为意：“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我这边随时有钱进手，够用了。况且放妻子走，本也该再给一笔钱作为添妆之用，这是体面的做法。往后在新公婆那边你也腰杆子挺直一些：若是你不好，我怎么会给你添妆？”

顾锦年冷冷道：“少做这样晦气的事情！知道的是你给我添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托付遗产呢！你把钱全给我，老太太那边岂不会找我拼命？又没得惹一堆麻烦。”

许衍之道：“你傻么？肯定不能告诉她，再说她也不知道这笔钱。若知道，这些年岂会想着法子坑你的钱用？不用担心，老太太和我那两个兄弟的份我已经留了，他们不会怀疑到你这本来。年儿，你再不收，我就当你是心疼我，不想咒我死了。”

顾锦年听这话，直接把这木匣子一把关上拖回手边：“送上门来的钱不要白不要，除去我历年来贴补的，其他的就当是赔我守活寡受罪的。”

许衍之笑：“对，就该是这个道理。”

顾锦年忽然想到另一件事，问：“源儿呢？你打算怎么安排他跟着我。”

许衍之道：“倒也不用特意安排，如今其他人都回老家去了，我到时候也不在，他不跟着你还能跟着谁？”

顾锦年沉脸：“那你若是还在呢？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看你没那么容易死。”

许衍之噗嗤一笑：“若我还在，我把他赶出许家不认他这个儿子便是了。你别想那么多，源儿的心都在你那里，对我不过是面子情，我硬留他没什么意思。”

顾锦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抱着木匣子回里头去放进拣妆，不再搭理许衍之。

不知是不是因为府里人少了大半的缘故，今年许府的秋，比往常格外寂静凄凉。

除了许源从书院回来的时候会热闹一点，其他时候都静悄悄的，像是全部都泡在一大缸水里，叫人行动迟缓。偶尔有下人咳嗽一声都回荡漫长，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春棠和夏莲也失去了平时的朝气，说笑变得少了许多。

往先顾锦年算账的时候，经常能听到外头她们的欢声笑语，可如今屋里拨弄算盘的噼啪声格外清晰，能听到外头的声音只有秋风卷叶的低啸。

就连平时最调皮的几个小丫头，也学会坐在石阶上发呆出神了。

这样压抑的氛围让顾锦年不太舒服，可她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不断安慰自己：等许衍之和她和离了就好了，到时候就回娘家去待嫁，娘家热闹。

可每逢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脑子里又不自觉闪现出另一个问题

她和许衍之和离了后，那位大人会怎么处置他？

顾锦年楞了一会儿神，很快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事。

那是许衍之自己的命，关她什么事！又不是她造的孽。

话虽如此说，顾锦年拨弄算盘的速度到底是慢了一些，偶尔也会出几个小错。

这让她有些烦躁，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萧霓月成了顾锦年最好的打发时间对象，也成了她转换心情最大的功臣。

然而来了许府几次后，萧霓月就不太愿意来了，非要顾锦年过她那边去。